少年回过头,冻得青紫的脸掠过一丝笑,摔肿的额头蹭蹭妙英裹在绒帽里的脸。
“没事,哥哥不疼。”
一会儿,妙英又梦见自己骑着白马在山林间驰骋,马鞍旁挂满羽毛鲜艳的雉鸡、野兔、野鸭。
山林里人声鼎沸,犬叫马嘶,堂兄弟们也在狩猎。
他们出发前打了赌,谁狩得的猎物最多,彩头归谁。
妙英手执长弓,一马当先,直接去密林追逐猎物。
难度更大,很可能空手而归,但是赢面也更大。
妙英不记得彩头是什么了,也许是一扇贵重屏风,也许是一匹良马,也许是一把宝刀,也许仅仅是一柄寻常的高丽扇。
彩头是什么不重要,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抢得头筹。
妙英从小就明白,作为一个女郎,必须样样都比堂兄弟更出色,才能获得和堂兄弟一样的自由和机会。
猎得和堂兄弟们一样多的猎物,远远不够。
她要做到出类拔萃!
妙英摔伤了胳膊,蹭花了脸,刮破了衣裳,拖着一只血淋淋的猎物去见老忠王。
伯父、叔父们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伯娘、婶婶们盯着她身上的血迹往后缩,堂兄弟们脸色黑沉,低声嘲讽她太过招摇,没人敢娶。
妙英满不在乎,解开猎物,翻身跳下马背,朝老忠王伸出手。
她赢了。
彩头还没拿到手上,妙英梦见自己坐在廊下抄书,一个美貌妇人倚在阑干前垂泪。
她骑马跑出去抛头露面,正巧撞上老王妃拜佛归来,被老王妃罚抄女则女训。
妇人饮泣,梨花带雨。
“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东西?”
“我看女先生教的那些规矩,你都学到了狗肚子里!你是女儿家,就该安安分分的,别仗着你爹疼你瞎胡闹,如今整个楚州都知道你跋扈张扬、不守清规的坏名声,你以后怎么嫁人?”
妙英笑笑,放下笔,拿着帕子上前为妇人拭泪:“难怪人人都说王府元八爷家的娘子貌若天仙,阿娘就是哭哭啼啼,眼睛肿成桃子一样,也比旁人好看十倍,我托阿娘的福,生得也标致体面!”
苏氏哭笑不得,啐一口,纤纤指尖狠狠戳她额头,骂她:“枝枝,你迟早会跌跟头的!”
后来,妙英跌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跟头。
她从小要强,不服输,有着不输堂兄弟们的野心抱负,站得格外高,所以跌倒的时候,也格外的疼。
崩溃绝望,粉身碎骨。
疼到梦里也记得那些屈辱和折磨。
也许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
妙英在梦里轻轻颤抖。
感觉到身旁有人,她伸手紧紧抱住,蜷缩成一团,往他怀里挤。
元璟黑眸睁开,看着紧贴在胸前的小脑袋,眉头轻皱。
帐幔前有丝丝缕缕的光斑浮动,天快亮了。
元璟昨晚一直没睡。
…
后半夜,梁知节叩门暗示都尉的眼线都离开了,他掀开锦被,发现妙英已经沉沉睡去,一张脸睡得红扑扑的,全是汗。
她瘦了很多,眉眼有些变样了,声音也变了点。
长大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