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沉默。
她无法反驳亦非。
冒天下之大为只是一句话,但为此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合欢不知,亦非深知。他若足够强大,强大如她家上仙,或许能搏一搏,可他不是。
便是人间至强的上仙,也曾被神族一脚踹下云端。
这一刻,桃夭不得不承认,撮合合欢和亦非,也许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
罢了。
“亦非,魔尊来信,要合欢不日归魔族,此去经年,你未必还有机会再像今日这样,和她朝夕相对。
世事或许残酷,但她不是。离别前,试着和她长谈一次,把该说的,想说的都说出来,莫要留有遗憾。”
亦非静默了片刻,然后点头:“好。”
和亦非谈完,桃夭便漫无目的在销恨山乱走,走着走着,便到了上仙的住处。
十多年前,花好月满人团圆时,她曾满心期许,想要告诉她家上仙,她已经好喜欢,好喜欢他了。
她以为只要她开了口,从此以后便能和上仙双宿双飞,因为那时的上仙,刚刚告诉她,她很好。
然,她的满心期许,就在下一刻被敲碎。
这一过便是十多年。
曾听人言,说再浓烈的情伤,最痛的也就三个月,可十多年过去了,为何这撕心裂肺的疼痛,半点没有消散?
上仙说要去闭关,她甚至仓皇到不敢问,他要闭关多久?
能有多久?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还是……
上仙的住处依旧神隐,她知道是这里,却除了一山的雪白,看不见别的。
尤记得初上昆仑时,荼蘼殿的四位师兄只能靠打麻将来消解无聊,山中十万余弟子情愿闭关修行五十年上百年来对抗寂寞,彼时,她还觉得有些夸张。
真寂寞了一回,她才多少有些明白。
修道的尽头,是为放下七情六欲,超脱飞升,成为永恒的神仙,可不周山断,祁夜大陆再不可能有人飞升成神。
这里只有人,既还是人,便有人欲。
然昆仑却名仙境,满山的弟子既成不了神,又做不回人。悠悠的无尽岁月,对昆仑仙者而言,最初或许是一种幸运,久而久之却成了一根可有可无的鸡肋。
桃夭抬手,摸了摸上仙隐匿院落前的一棵老桃树:“师尊,十年匆匆,合欢将回魔族,你……又何时能出关?”
雪中寂静,并无回答。
桃夭笑笑,弯腰刨雪。决定内修前,她曾在这棵老树下,埋过两坛子桃花酒,十年已过,清酒成陈酿。
撕开封,酒香果然肆意。
可叹岑夫子不在,否则定是要不顾一切地抢走这坛好酒。
桃夭举起坛子,对着虽看不见但实际存在的上仙院落,轻声低喃:“师尊,弟子敬你一杯——嘶——”
真烈。
“桃夭——”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惊得桃夭翻下了床,落地的她侧身一看,只见亦非一脸黑沉地立在门前,通红的眼眶,盈满复杂。
桃夭揉着宿醉未醒,头痛欲裂的太阳穴,怒问:“你疯了不成?”
“公主呢?”
“没看见。”
“公主呢?”
桃夭攀着床沿,痛苦地爬起。
十年桃花酿,喝的时候爽,喝多了只有痛。
“亦非,拜托你大清早能不能别发神经?你问我合欢在哪里?难道不是自来你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吗?”
亦非焦躁地揉了揉乱发,无助道,:“她不见了……”
桃夭默默翻了一个大白眼,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说的,自己和合欢不可能有结果,否则就是害了合欢。
如今到好,这才过去一个晚上,就自打嘴巴,不认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