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质的白手帕，落在了白稹的腿上。

他低下头，出神的盯着看了一会。

手伸过去，想要去拿手帕的时候，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下，这才轻轻拿起。

这丝绸布料的手感，可比他身上的粗布麻衣好上千百倍。

他活到现在，就没碰过这么好的质地。

粗糙的手指，触碰到这轻薄光滑的手帕，胸腔那里翻涌出复杂的情绪，又像是有羽毛划过似的。

白稹垂下眼眸，阴影遮住了他的双眸，声音听上去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主子，这手帕可是宫廷丝线，又出自绣娘之手，昂贵的很，价钱怕是能买上十几个小人了，就这么给小人包扎伤口？”

沐晚歌是站着的，他是坐在地上的。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那一头脏乱，满是灰尘的头发，并不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沐晚歌还挺诧异的：“想不到你这小乞丐还挺有眼力劲啊，这用了哪儿的布料都能让你看出来？这手帕对我来说用不到，那它就一无是处，不值钱。现在它能派上用场了，才是它真正有价值的地方。”

白稹坐在地上，捏住手帕的手在轻轻颤抖。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手帕，有苦涩，有讽刺，有自嘲，还有许多复杂矛盾的情绪。

他贱命一条，若真是伤口恶化，惨死街头，那死也就死了，他可配不上这么好的手帕。

“主子，这手帕你还是收着吧，小人碰一下都算是弄脏了它，更别说是用来包扎伤口了。我从衣服上随便撕一块布下来就行。”

白稹的手收紧又松开，最终将这手帕举起来，想要还给她。

沐晚歌被他这话给逗笑了，弯下腰从他手中接过手帕，直接命令：“别废话拖拉了，快点嚼药材，重新敷在伤口处。你再不处理，上一份的药草白敷了。”

白稹将视线从手帕上挪开，认真咀嚼着草药，然后吐出来，敷在伤口处。

“这树林里应该有不少值钱的中草药，我不懂这些，不然我肯定全给挖了，拿去药铺换银子。不知道一筐草药，能不能换三天的白面馒头，那味道倍儿香，一口咬下去……”

他忍不住又开始话痨了，一边叭叭叭的说话，一边在身上摸索，找个合适的地方撕布条。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伤口看，故意忽略了沐晚歌和她的手帕。

像他这样身份卑贱，如蝼蚁一般，只配活在恶臭阴沟里的人，奢望什么呢？光是不嫌弃他这一身污秽，就已经是大善人了。篳趣閣

像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的人……

白稹敷好了草药，手已经拽在了破烂的衣角处，准备撕布条。

啪。

沐晚歌的手直接把他的手打掉了。

她那一身黑红相间的劲装，就蹲在他的眼前，白色手帕在黑色映衬下，格外明显。

沐晚歌一点也不嫌弃他是个又脏又臭的乞丐，拿着手帕，认真缠绕在他脚踝处的伤口上，一边仔细检查，一边小心翼翼的帮他包扎。

“你想什么呢？你的衣服上全是细菌，本来你伤口就化脓了，再拿脏衣服包扎，不是雪上加霜吗？还嫌伤的不够重？”

沐晚歌就像对待朋友那样和他聊天调侃，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蔑和歧视。

对待他的伤口，也不会像医馆里的那些大夫，因为他是个小乞丐就敷衍不耐，恶语相向。

白稹怔愣的看向脚踝处缠上的丝质白手帕，还有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指，和他脏到发黑的腿脚靠的那么近，显得格格不入。

她身上还有淡淡的清香，驱散了他身上的臭水沟味道。

她不是拿走那块手帕，而是亲自帮他包扎。

她不嫌弃他，还说用在他身上，手帕才有价值。

在她这里，他的贱命终于比一块手帕贵了，他的贱命终于不是一文不值了。

白稹用力将头低下，不让泛红的眼眶让她看到。

努力睁大眼睛，这样滚烫的眼泪就不会掉下来。

“你头这么低做什么？再低下去，你眼睛都快贴到伤口了。”沐晚歌以为他在低头看伤口呢，半开玩笑的说了句。

白稹依旧低着头，吸了下鼻子，很快传来的不正经的嬉笑声：“我这不是想看看草药有多神奇嘛？顺便和主子学学，这是怎么包扎的。”

沐晚歌没发现他的异常，看着他腿上遍布的伤，皱眉问道：“你这伤口怎么弄的？这么严重，好久了吧？”

“和其他乞丐争一块馒头，被小刀划的。那龟孙子在刀刃上涂了毒，没多久就烂了。不然就我这身子骨，伤口早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