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启惊讶抬起头来,就看到书楼门口,站了一个气势汹汹的少年。
没等叶子启开口,那少年就先向他甩过手来——
一把铜剑“哐当”一声,摔到了他的面前!
叶子启的瞳仁一下子皱缩起来,分隔梦与现实的大门已洞开,他的面前是书与剑。
“你今天没来练武。”那破门少年沉声道。
叶子启心里叫糟,眼前之人正是和他同门练武的师兄,一向严格得很。自己难得躲懒一回,就让他给抓到了,只好说:
“顾峰,我今天腰酸腿软肚子痛,头晕眼花脚抽筋,让我偷懒一天成不成?”
被叫作“顾峰”的少年眉峰一皱:“你这话,去说给你师傅听听?”
叶子启闻言苦笑,他的剑术老师,也就是顾峰的爹,正在地底下埋着呢。
马上要到周年祭了,自己要是不能在师傅墓前拿出成果、演练不出新剑招不说,还拿瞎话跟师傅请个假,那可真是孝掉大牙了。
“算了吧,我怕师傅半夜找我托梦。”叶子启想想,又试着转守为攻:“不过,师傅在的时候,也没像你这么练我啊。你让我给你当沙包的时候,比师傅可怕多了!”
“我那叫实战对练。”
“对打和虐杀的区别我分得清。”
“懂了。”顾峰一脸郑重:“其实,是我爹昨晚给我托梦,想看你对练的时候也赢我一场,让咱们今天多试试。”
“原来师傅是想让我下去陪他呀……”
说着说着,顾峰来时的怒气,已被叶子启的俏皮话,消去一半,终是盘腿坐下来,问道: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子启笑意收敛下来:“你来的时候,没看到镇子上聚了好多人吗?”
“是干什么的?”
“唐家给叶菱纱送礼来了。”
叶子启从满地旧书摸出一本《服饰名物考》,哗哗翻到一页,指给顾峰看:
“这次送的是件衣服,青织金穿花凤宋锦。宋州的锦衣,采用两条经丝的工艺,图案精美,颜色典雅。
青织金穿花凤宋锦更是里面的上品,只有锦官城才有出产,号称‘寸金寸锦’,就这一件衣服——”
“我一辈子都买不起。”
顾峰眸子一凝:“是叶菱纱她爹,拿定了主意要跟人定亲,她也没办法。”
“我明白。只是想着咱们仨以前还约好,长大要一起出镇闯江湖去呢,结果,现在就要分开了。”
“你觉得寂寞了?”
“嘿,算是吧。忍不住就想自己静一静,想想咱们仨个刚认识的时候,那些就像命中注定一样,至今都没有褪色的故事啊——”
“别把我算进去。虽然在我心里已经褪色得快透明了,但我还记得,咱俩认识,只是因为你脸皮太厚了,我踹不动。”
叶子启“噗嗤”一声笑,顾峰说的没错。
他一个书楼的孩子,会长年学武,是因为在十岁那年,偶然遇见顾峰在书楼前练习剑舞。
那潇洒有力的动作,将他完全吸引住了。
于是他抱紧顾峰的大腿不放,死缠烂打让对方带他回家,跟顾家师傅拜了师。
他与叶菱纱的故事也差不多。
两人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因为叶菱纱是他的表妹。
小时候,叶子启与自己表妹是一对欢喜冤家。可不论吵也好,闹也好,他总是每天厚着脸跑去舅舅家,拉叶菱纱出门陪自己做游戏。
后来,叶子启用心练武,叶菱纱就每天来到武场上,陪着他们两兄弟聊天谈笑,三人朝夕相伴,五年如一日。
可再后来,山里来了个游山玩水的富少,偶然撞见了叶菱纱,见她俊美非常,便直接跑到叶菱纱家里去提亲。
叶家穷久了,当然不会拒绝城里大家公子的提亲。叶菱纱从此便被禁足在家里,学规矩和女工,叶子启再也见不到她。
“叶子。”顾峰忽然摆出师兄架子,认真说道:“世道如此,所以你才更不能松懈武艺。我们雎国以武取士,你只要把武功练好——”
“顾峰。”叶子启一声打断:“我不是你啊。你忘了?师傅说过,我天赋不好,练不成什么好手的。”
“我爹是说你心太善太软,连练习的时候都生怕控不住力道伤人,所以刺不出一往无回的剑势,那你狠下心不就行了!?”
顾峰着急责道:“现在不就是个机会?你还看不清吗?你的心慈手软没用,这九州就是一片遍地厮杀的战场。
现在是因为你太弱小了,你的表妹就让寒叶城里的富人给夺走了!
你要是不想以后再失去什么,你就不能逃躲,你要狠下心,去拼,去抢。去打破你的武学瓶颈,刺出真正能杀人的剑势,不然你最后什么都保护不住!”
“哪有说的这么容易啊。”叶子启低声叹息。他也练剑五年了,因着秉性认真,也不曾松懈,若是有机会更进一步,难道他自己就没有拼命尝试过吗?
于是,两人一时沉默下来,无声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