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吃饭!”爷爷的声音像是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却坚决有力地闯入他的梦境。
裘浩锐陡然惊醒,胸膛怦怦直跳,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样,一股难以遏制的强烈情绪在心头徘徊,片刻功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唔,怎么大白天的做起梦了。”
裘浩锐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就往灶屋走去。还没进门,食物诱人的味道已经扑鼻而来,夹带着炊烟气息。
爷爷的厨艺向来很好,灶台上普通的家常菜,一荤两素,裘浩锐从来没有吃厌过,其中的荤食乃是山间常见的野禽,素菜则是爷爷自己在田里栽种的植蔬。
吃了大半碗饭后,裘浩锐有些饱了,坐在木凳上长叹一声:“难呀。”
洪山远手捻酒杯,喝了一小口,道:“怎么了?”
“早晨炼气之时,我的进度似乎慢了别人一筹。”裘浩锐心里早就在思虑这件事,但这时才显出忧心忡忡,似乎对自己很不自信。
洪山远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夹起一口菜慢慢送入嘴中,悠然道:“你心不定,未曾专注,炼气的速度自然要慢些。”
“我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就能静下心。但若是和他人做同一件事,我就总想与之比较,我是不是过于争强好胜了?”裘浩锐犹疑道。
洪山远淡淡道:“这不算什么,难道还争不得?人生在世,也不过一个争字。你只是心态不好,没有胜过人家就心中惴惴。这也无妨,你年纪毕竟还轻,以后经历多了,心态自然会好起来。
“其实,心性也好,资质也罢,乃至于性格、智慧,都可以改变。能够改变,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过于担忧,更无需刻意的纠正自己。”
这种说法大为新鲜,裘浩锐以前倒从未听爷爷讲起过,不由得有些好奇,问道:“哦?那什么才是不能改变的?”
洪山远苍老的脸庞上显出淡淡笑意,他年轻时便相貌堂堂,如今虽然年老,但仍然难掩眉眼之间那一份英气:“你想知道?”
裘浩锐看着他,目中带有探寻之意。
“命运。”
洪山远一边饮酒,一边望着门沿外郁郁苍苍的山色,道:“这个世界上,唯有命运不变。因其不变,故而命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不变的命运之下,却蕴藏着变化莫测的气运。气运是命运的表象,是命运之下的变数,只有它,才是你能够把握的,最重要的东西。”
“气运?”裘浩锐的语气透出质疑,他不敢苟同,认为这个词汇太过虚无缥缈。
洪山远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修行之路艰难险阻,一时的快慢决定不了什么,你自然会有你的气运,做好自己就足矣,无需计较太多。
“真要说起来,争强好胜也算人之常情。不过,与其同他人相比,你倒不如和自己比较。”
洪山远目光淡淡,裘浩锐看着那对沧桑的眼眸,不明白其中有着什么含义,只觉得爷爷既像是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人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始终是自己。”
“自己,才是最大的敌人。”
“自己才是最大的敌人。”裘浩锐低低地垂下头,跟着念了一遍,这句话是那么的熟悉,他似乎从哪里听到过。
…
“自己才是最大的敌人……”
“自己才是最大的敌人!”
“自己才是最大的敌人。”
无数个声音忽然从天而降,回荡在脑海之中,不断地喃喃,裘浩锐随之感到一阵剧痛,心底仿佛被什么撕裂了,窜出来一道强烈的光芒。
那是一道锋芒毕露的锐气!此时却如一线狭长刀光,在其突兀闪现的瞬间,透出无坚不摧、百折不挠的气势,竟然直奔洪山远而去。
一刀劈落!
爷爷的身子在他面前倏地如同泡沫一般粉碎,与之相伴的,是眼前所有的画面都通通化作碎片,露出空白的底色。
裘浩锐像是头一次睁眼打量世界。他看到十六岁的自己,正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他们相互对视着,彼此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裘浩锐骇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根本不明白眼前莫名发生的这一切,一时之间仿佛连思维都停止运转,“爷爷!爷爷!”下一刻,他才反应过来,疯狂的大叫出声,似乎渴望在这个破碎的世界得到一点回应。
但是无人回应。很快,他感到全身一空,如坠一片金灿灿的光芒之中,一只无形的大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仿佛摄住了他的心灵,“你该死。”
“你已经死了太久,为何不把生的机会重新交给我?”
“你是谁?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让我活下来吧。否则,你迟早也会再次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