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报》第二天在显著位置刊登了我采访小丹的文章,还有她那张身穿红百合时装的照片。题目是《一夜摧开红百合》。没想到小丹居然如此看重这张照片。是对她自己人生成功的第一步的纪念呢?还是寄托了对我的思念?这个答案直到后来才被揭晓。
随着小丹名声大振,wl的几家公司也都来签约广告出镜。
当然,第一家是我爸的雪莲服装公司。作为雪莲的形象代表,虽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但用我爸作媒介,使我和小丹的接触频繁了。
我到她的学校去,当时她面临着高中毕业。我在她的同学面前出现,并非第一次,所以,未引起大哗。只是大家都在紧张地准备高考应试。我不便打搅,在楼道里说了几句话,赶快告别,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想见见她。因为她在我的生活中已经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她的照片我已经挂在我的床头柜上,那是一张灿烂的笑脸,长长的睫毛略微翻卷,头稍低,眼眸自然显得向上瞟。这是我最爱看的神情。她似乎还没有正面看过我,斜视的镜头最多。她一旦正面看我,那就是非常严肃地要我表决什么了。
我最喜欢在网上跟她聊天。我们约定,每周末夜里11点我们都准时打开电脑。当时她家没有电脑,每次都是去网吧。显现在屏幕上彼此的第一句话准是“你过得怎么样?”于是,她用汇报式的语言,向我讲述她一周的遭遇,有时连同学给她起个新外号,都如实告诉我。
我们聊的最多的是今后的前途。她喜欢文艺,比方说歌舞,曾幻想在歌舞团里展现自己的身影,也喜欢文学,更多的是诗歌。她写的诗很短,但很有意思:
睁开眼
今日的晴空
闭上眼
昨日的匆匆
不要把昨日的梦
带入今日的晴空
更不能把今日的失落与成功
去又作明日的梦
活着
只为一种追求
生存
就不要那么沉重
虽然看不出有什么诗意,但这种朴素的心境却是我很愿意回忆的花季絮语。
以后,她跟我在网上聊天少了,是因为她的应酬多了。不少公司要她做广告。每次她都征求我的意见,我都支持她,让她拍。只要我说了,她必做。久而久之,我成了她的决策人。过去她一直叫我竹记者,她不知道我姓苟,以为我姓竹,百家姓里没有这个姓。后来,她就改口叫我竹大哥,直到我们登上天池并且遇险的那天,她才去掉“竹”字,直呼大哥了。
那天有风,我们约好到天池去玩。我带着相机,准备再给她照几张好照片,放到杂志上。我撰搞兼摄影。她只相信我,别人采访,也都要通过我的。
当我们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风突然变大。这里的风非常怪,来得相当迅猛,带着呼哨肆虐地横卷着山峦上的草木,像要把整个山峰卷走。小丹一开始走在我前面,扳着树枝艰难地一步一步地上,后来是爬。我几次拉她的手,都被她推开。我想这大概出于她的自尊心。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多少话,她的眼睛足以传情达意。长睫毛一忽闪,就表明她有了新主意;她斜着眼瞟我一下,如果不笑,那是批评,如果加上嫣然一笑,那是赞赏。如果不说不笑,像是沉思,那是生气了。她生气就像这天池上的风,来得快,去的快,但从不表现在脸上。我似乎没见她哭过,她的脸上除了平静如水,就是灿如阳光。这是我不断观察体验得出的经验。
因此,她推开我并非意味着生气,而是一种倔强。
那天她穿了一身红运动衣,并不时尚,但因身材苗条,显得格外有生气。我想如果她穿着这样的服装走t台,恐怕也会耀眼的。
一阵飓风袭来,将一棵小树连根拔起,从后面直向小丹飞去。我一个箭步窜上去,大喊一声:“小丹——”只记得我一把抱住她,由于惯性,我俩同时摔倒,滚下去,滚下去,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过来,迷蒙中渐渐看清自己躺在草丛里,衣服挂破了几个口子。我恢复意识以后,首先想小丹在哪儿。
周围没有,树丛里没有,山洞里没有,我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恐惧得两腿发颤。我先是大叫:“小丹——小丹——”,之后发了疯似的在乱石中奔跑,摔了不知多少跤。也顾不得看哪里有伤。
风还在刮,已明显减弱。天渐渐变暗,我的惶恐加剧。如果找不着小丹怎么办?如果遇难了怎么办?如果……无数设想都更增加我的紧张和慌乱。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声微弱的叫声:“大哥——”像是小丹。我判断了一下方向,径直奔跑过去,由于紧张又被树丛绊倒,摔在石头上,头嗡地一声,晕晕忽忽地躺在那里。又是一声弦细的叫声。我用了十二万分的力气疯狂地爬起来,朝着这声音狂奔,在朦胧中我终于看到在绿叶中闪动着一点红色。那是一棵被刮倒的树,树冠将小丹埋住,幸好树干没有压住她。
我忍着巨大的伤痛,用尽平生之力,搬那树冠,可是,搬不动。我急中生智,找来一块坚硬的利石,拼命地砍那树枝。我的手几处震裂,两臂麻木了,但只有一个念头,搬开树冠,救出小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树枝被我一个一个连砍再砸弄断了,我俯下身,抱住小丹,轻轻地,轻轻地把她从一个较大的,砍不断的树枝下抽出来。她的手冰凉,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她紧抱在怀里,轻轻地择去她头发上的草根儿,焦急中撕下我的汗衫,小心地擦去她脸上的泥土和血迹。
在我的怀里躺了大约十几分钟,小丹渐渐睁开眼,她那长睫毛眨动着,眼睛像是天池的湖水,清澈、透亮。只有这一次,她是正面地,呆呆地看着我。看了许久,许久,她慢慢抬起手擦了擦我脸上的泥土,又审视着我的伤口。“大哥——”她张着嘴,轻轻地叫了我一声。我擦去她嘴角上的血迹,愣愣地看着她那雕塑一般的、白玉般的俊俏的脸,一种冲动驱使我俯下头,把嘴唇伸过去,她的身体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我的理智又凝定了我的唇,停在距她的脸两三公分的空中。我突然移动嘴唇从她的唇边滑过,直向她的前额,在那依然光洁的额头上印住了。我感到她的两臂抱住了我的腰,轻轻地呜咽起来。这是我知道的她的第一次哭。
她的泪水浸湿了我的已被撕破的汗衫。我的麻木的手轻抚在她的脸上,悄悄地拭去那些温温的泪水。
这时,我觉得心湖荡漾有种震撼的律动,浑身颤抖着,我把小丹抱得更紧,隐隐约约,闻到了她身上发出的一种淡淡的清香,此时我真有些陶醉了。
小丹下意识地把她的毛茸茸的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