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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南云省彻里市,一架飞机缓缓降落在景坝机场。

旅客们井然有序地走出舱门,刚探出身子就受到了骄阳热情的拥抱,他们大多是来旅游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愉悦和期待。一个留着寸头,身形高挺,面容硬朗刚毅,提着一个黑色行李箱的男人在下机的队伍里显得很沉静。他眯起眼看了看泛着七彩光晕的太阳,感受着掠过皮肤的和记忆中一样干燥温暖的风,脸上生起一抹恍惚,随即迈着修长的腿,脚步从容的随着队伍走下了旋梯。

机场出口处,众多手里拿着小旗子或大字牌的导游和酒店接客司机听到航班抵达的广播声,立即潮涌般挤在围栏外。

随着旅客陆陆续续出站,这些人把手中的旗子、牌子奋力地举过头顶,垫起脚尖的,伸长着脖子的,扬手挥臂的,开着“小蜜蜂”呼叫的,所有的接机人员各显神通,只为了能早点顺利接到自己的客人。

一个中等身量身材壮实,穿着灰t恤西装裤,腰间别着手机套和钥匙,打扮朴素约摸四五十岁的男人也挤在第一排。他黑红肤色的脸上布着深深浅浅的皱纹,一双格外精神的眼睛仔细地扫视着前方的每一张面孔,憨实的神态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突然,他眸光一亮,紧盯着前方一个黑衬衫牛仔裤的后生,他搭在围栏上的手指紧拽了起来,从表情到眼睛都跳跃着激动的情绪。

眼看着后生已经从他眼前走过去一段距离了,他这才如梦初醒般急忙喊了一声:“阿言!”

正低头发信息给许诺报平安的顾言停住了脚步,回头循着声音望去。与那个男人四目交接时,他恍然有种熟悉感。他犹疑地看着对方并回转脚步走了过去。

对方咧开了笑容,几个大步来到他面前,激动的又喊了一声:“阿言!”

顾言的脑子里瞬间将对方和记忆中的一个身影重合,“您是…岩罕叔叔?”

男人更加激动起来,连连点头:“对,对!你还记得我呢!”说着伸手搭在顾言的肩膀上用力捏着,“好小子,都长这么高了!”

顾言很是不可思议,猛然上前抱住了对方,“岩罕叔叔,好久不见了!”

“是啊!都十三年了。”岩罕习惯性的用力猛拍着他的肩背,好一会儿两人才抑制住别久重逢的喜悦分开了些。岩罕从上到下打量着顾言,眼眶泛红,感慨着:“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我们以后居然还要一起工作呢!哈哈真是想不到啊!”

顾言也是感慨万千,岩罕叔叔是他爸爸生前的搭档,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性格很是热情豪爽。以前他和妈妈每次去单位找爸爸遇见岩罕叔叔,对方总是很热情的招待他们,还给自己买吃的玩的。父母惨死后他的奶奶受不住打击住进了医院,岩罕叔叔就把他带回自己家照顾了一段日子。这期间他奶奶也去世了,阿公和舅舅们过来帮忙料理了三个亲人的后事又接他去了明州,他和岩罕叔叔也断了联系,顾言回想起来很是愧疚,“岩罕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岩罕抢过他的行李,笑着说:“我们先回家,你啊拜(婶婶)在家做了饭等你回去呢!我们边走边说。”

故人的热情让顾言鼻子发酸,忙不迭跟在后边出了机场。岩罕开着车带他回市区,顾言一边跟他聊着一边紧盯着窗外的景色仿佛看不够似的。十三年了,这里的变化很大,道路变得更宽阔整洁,各色车子来来往往,房子也变得更高更漂亮了,可路过街头巷尾的某个地方又依旧是他印象中的样子。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顾言的心情很复杂。

岩罕看着面容酷似老搭档的顾言,这个粗犷的傣家汉子忍不住掉下泪来,他赶紧腾出一只手抹了抹眼睛。如钟声般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看到你的档案时我还不敢相信,以为是个同名同姓的,可我看着照片又想啊,这人长得怎么这么熟悉?呵呵”

顾言回过头也笑了,刚才他得知岩罕仍然在禁毒大队,但是因为前几年受了重伤,现在主要做内勤方面的工作,时空轮转了一回又重新续写着他们的情谊。

岩罕接着说:“直到前几天,你波套打电话给我,我才相信真的是你回来了。”

顾言从小在傣寨里长大,能听的懂岩罕说的是他阿公,不禁很讶异。“我阿公给你打电话?他怎么联系你的?”

岩罕看了看他:“嗯,你波套每年都会联系我几次,问你波,咩的案子。唉……”岩罕说到这儿停住了,尔后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愧疚:“这些年我们队里包括市局省厅,一直都没放弃对波缇的通缉,可他逃脱后就跟隐形了一样……唉对不起,阿言!”

顾言的神色瞬间黯了下来,无言地点了点头又转向窗外。他暗暗捏着拳头发誓,一定要把当年的主谋缉捕归案,为他的父母报仇。

顾言随岩罕到了一个半旧的小区上了一栋楼的五楼,岩罕一家如今在城里安了家。一进门就见到了久别的啊拜和他们家的大儿子儿媳,面对他们一家憨实的热情顾言有些近乡情怯的羞涩。大家热热闹闹吃了午饭又休息了会儿,岩罕带着他去队里报到。

翻修过的禁毒大队办公楼与顾言印象里的大不相同,他在岩罕的带领下走了一圈,重新认识着这个爸爸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见过了新调任来没两年的现任大队长洪队。

岩罕又带他去办公室见见同事,“李副队带队出去办案了,要过几天才回来。他也是你爸爸的老同事,你见到了应该会有印象。”岩罕一边带路一边给他介绍,顾言点头应着。“这些年兄弟们退的退,伤的伤,也有调走的,还有一个也牺牲了。现在队里当年的老伙计也就剩我,老李,还有个老魏。”两人拐过楼梯间迎面看到一个人,岩罕面色一喜,立马扬声招呼到:“嗨老魏,我这正说着你呢!”

顾言顺着岩罕的招呼,看到一个和对方差不多身量的男人站在楼梯口的窗台边抽着烟。老魏抬头看到他们,连忙灭了手中的烟头,往前走了几步,神色复杂的看着岩罕身边的顾言,顾言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可惜他对老魏的印象不多又是十几年没见过,一时间也只能想起来是有个魏伯伯。

岩罕托着顾言的背把他推到身前,向老魏介绍:“这就是阿言啊,你看他,像不像老副队?”

老魏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连连点头:“像!像!

他眼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顾言连忙伸手向他打招呼:“魏伯伯,您好!”老魏也伸手和他用力握着,声音打着颤:“好,好!”又看向岩罕,说:“哎啊,你看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言语中既惊喜又欣慰。岩罕在一边憨笑着搭话:“可不是嘛!我们俩都老了!哈哈哈”在两位长辈慈爱的目光中,顾言的心亦是悲喜交加。

俩人带着顾言先去办公室认识了一下环境和同事,又陪着他去了趟郊外的公墓。当年在顾言阿公的决定下,他的爸爸没有葬在烈士陵园,而是和他妈妈,奶奶一起葬在了公墓里,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顾言将手中的鲜花轻轻放在爸爸妈妈和奶奶的墓碑前,岩罕和老魏帮忙点上香烛和纸钱,看着顾言对着亲人们的墓碑一一跪拜。

面对冷冰冰的墓碑,顾言的泪水终究忍不住掉落而下。岩罕和老魏也是眼眶发红发热,他们走上前俯身搭在顾言的肩背上轻抚轻拍着,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悲伤。

随后顾言起身,面对爸爸的墓碑挺身立正,庄重地敬了个军礼,告诉他:“爸爸,我回来了,以后我能帮您抓坏人了!您和妈妈,奶奶好好安息吧!”

一旁的岩罕和老魏见证了这对父子的薪火相传,已是老泪纵横,也挺直了身躯,一起向老战友敬礼。

琐琐碎碎忙了一个下午,岩罕和老魏带着顾言在外面吃了晚饭,又购置了必要的生活用品,这才送他去了宿舍安顿。

宿舍离队里就两条街的距离倒是不远,一个大房间四张床,储物柜书桌卫生间都有,简单整洁。下午在队里打过照面,比顾言早几天进来的孟如星指引他找到空床位。顾言放好行李和生活用品,同宿舍里的几个年青人简单地相互自我介绍,聊了几句便各自去洗漱。

洗漱结束后,顾言去了楼道尽头倚在阳台栏杆前给许诺打电话。自从那天许诺得知他的决定后沉闷了好几天,顾言本想在离开前多陪陪她,可每次出去许诺的情绪都很低落,他不知该怎么劝慰也是很难受。

而今天许诺坚持送他去了机场,一路上好似恢复了之前的生气,只字不提再让他留下来的话。可临别时她依依不舍的嘱咐和泛红的眼眶,让顾言更是心疼。

得知顾言一切顺利,电话那头魂不守舍了一天的许诺终于放下心来,又问他:“阿言哥哥,你给江爷爷打电话了吗?”

顾言愣了一下,“还没!”

“那你给江爷爷打个电话吧!今天我送你回来,看到江爷爷在我家附近徘徊,我下车跟他聊了一会儿,知道你顺利上了飞机他才回家了。”许诺顿了顿,小心的说:“我想,江爷爷其实很关心你的。”许诺知道顾言和江家的人不大亲近,江老爷子之前又极力反对他读警校,更反对他回彻里,祖孙俩的关系更是闹得有点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