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还是正襟危坐,继续看了下去。
-我好像有些自说自话了希望陌生的你能成为我的笔友——
这种感觉,没有扭捏的暗示,没有直面的羞赧,只有情感的流露和孤独的倾吐,以至于我想立刻见到写信者,给她一个拥抱,彻夜长谈,抵足而眠,沉浸在寻找到知音的愉悦中。
自从苏醒以来,我一直是孤独的,尽管生活中有无数次机会让我试探周身的人们,但他们从未给过我回应。
露西亚在我偶尔雅兴时曾对着古筝发呆,但无法表述自己的感受;丽芙则更多的是闭目,带着上翘的嘴角凝神谛听,但除了“悦耳”或是“活力”之类的具体形容词外,她们从未做出过“美”的评价;在空无一人的音乐厅中练琴时,库洛姆曾经出现过,然而他的关注点集中在旋律的准确性和音值的持续时间上,也从未说过什么评价;七实更不必说,她仍是个孩子罢了,除了炫耀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的兴奋外,还是让她更多体验的好。
或许,他们都是战士,都是构造体,都是空中花园时代的人。
然而在我的梦中,存在这么一个人,与她的邂逅一定是坐在音乐厅中排靠近走廊的位置上。她会静静听完我的演奏,随后鼓掌,微笑着说出那句评价:“真美。”
那是一个梦,还是我的臆想,或是深处的记忆?
现在看来,那并不重要。
-我起初思考过能否和自己认识的朋友进行这样的沟通来往,后来发现太过刻意,反而更加别扭,所以我开始思考能不能随机将这封信寄到某个伊甸上的某个陌生地址,寄给某个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不需要直到对方是谁,对方也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们只要藉由这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来慢慢地了解和认识彼此——
好吧,那就让我看看你是谁。
-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伊利斯,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不是真名,只是一个笔名。关于我的事情,就暂时说到这里吧,毕竟你可能并不想要一上来就知道一个陌生人的一切。或许我们能再下一封信件里互相介绍自己的爱好,向彼此叙述自己热衷的事物。随信附赠了一封崭新的信封和空白的信纸,希望能得到你的回音。若这件事情会耽搁你的正是,不必为此挂心,这不是需要刻意为之的事情,因为只是单单将这些想法写下来,就已经让我感到十分满足了——
-你诚挚的,伊利斯
从最开始的激动到现在,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小的振动,我实在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镇静。
有一段时间我曾认为在黄金时代地球的记忆是我的负担,它让我工作效率降低,很多时候无法集中精神思考,但那些都只是借口而已,就算它确实是外在表现,也并非它的问题。
那些不断露头的记忆,不过是我对自己特殊地位的怀恋和自得罢了。
现在看来,其中我不愿承认的孤独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那些记忆让我变得在队员眼中“有距离感”或是“捉摸不透”,即使以精神链接作为战斗载体,他们却仍无法窥视我的思想。
有时我莫名其妙的对一些动作存在执念,我认为那很美,但他们不这么认为,这就是典型的一个例子。
如今我之所以终于敢于承认这种孤独,原因就在于我似乎遇到了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她在我的印象中是如此卑微,常识性地寻求着交流的可能性,却自然地在言语中出现压制感,运用降低对方道德地位的方法让对话进行下去,这种邪恶而不自知的感觉,像极了曾经的我。
铺开随信的信纸,我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往属于自己的房间。我平时都直接睡在办公室的行军床或是战备间附带的休息室中,细细想来自己的卧室已经数周没有进入过了。
事实上,只有重大任务成功的庆功宴结束后,我才可能想起把回自己的住处,重温一下往日旧梦,并小小地庆祝一下自己距离过去的地球又近了一步。
那里有很多充满回忆的东西,我曾以为其中的许多都只剩下了观赏的用处。比如就在刚才我想起的一只钢笔,英雄牌的,笔身浑圆,我甚至记得小学学习钢笔字时,我用反的笔头划破了几次纸张。而如今,看起来这钢笔又有了用武之地。
我奔跑在走廊中,几乎要雀跃起来。
舱门滑开的数秒钟时间令人煎熬不堪,等到准备好一切,反复调整了无数次细节,这充满滑稽仪式感的庆典才刚刚开始,此时已经过去将近半小时了。
“我该写什么呢?如何开头呢?”我神经质般地在房间中踱步,目光在书桌四处游移,仿佛对那信纸害怕一般地可以避开它。
直到空间中只剩下我的心跳。
‘伊利斯,你好,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
我仿佛回到了小学的读写课一般,慢慢写下了那串流体字,无论是微微上翘的末尾还是力度变化下均匀的字体粗细,都让我享受无比,刻印在肌肉中被尘封的记忆被我翻找而出,迅速适应了位于太空的空气。
我应该委婉些,不然很可能吓到别人吧,我这么想着,应该把情绪稍稍收敛些。
‘你或许想象不到我对这来信的惊讶,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那并不重要,不是吗?在我的家乡,有一种东西叫缘分,它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无形的连结,是某种必然存在相遇的机会和可能,二人的缘分是由很多巧合、很多阴差阳错、很多突然、一些偶然、一些必然组成的。而在我面前所展开的你的来信则是你我缘分的最好体现。’
‘对了,随机的书信还有一个更美的名字,“漂流瓶”。当然,找到只属于你的回信后,这种随机就不那么必要了,你我的缘分化为了实质。’
‘我很惊讶居然会收到一封真正来自陌生人的旧时代的信件,这种交流中的等待总是令人煎熬却向往的,尤其是等待回音时。‘
‘我在看到这来信的第一时间,也许并不是第一时间,但尽快写出了回信,希望你也能尽快收到,也能够明白延迟的意义和等待中蕴含之美。’
“是不是写的太轻浮了?”我自言自语,“不,实在是有些混乱了。”
‘或许你会认为我什么都没说,但正如你所说的,也许下次写信我们可以聊一些爱好之类,但这次,我们就保留些神秘吧,探索的快感同样值得享受不是吗?’
稍稍思索过后,在心中为自己定下了笔名。
回到桌前,我继续写道:
‘我无法想象这封信如果到了别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但既然到了我这里,我自然要给它一个最好的结果,无论如何,很高兴认识你,伊利斯。’
‘你真诚的,渡鸦’
我并不清楚那天自己究竟在舷窗外遥望了多久的星穹,又休息得如何。我只记得第二天进入整备室的时候,我几乎是一蹦一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