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远!”一道狠戾的声音在垓下大营中响起。
“何人胆敢于军中直呼本将军名讳?”叶修远身着甲胄自营帐中走出,手里攥着一柄鬼头大刀的刀把。
叶修远身高七尺有余,剑眉星目,脸庞刚毅,身形结实,一看便知是行伍之人。
“本侯要你杀人偿命!”身穿一身白色长袍,胸口还有些干涸血迹的李太白向前一剑斩出,那叶修远便是身首异处。
“有人刺杀将军!”一名亲卫高呼出声,一瞬间便是有着数十名军卒包围了过来。
“冠军侯乃是听本王号令行事,尔等还不退下?”朱文驾马而来,高举金色腰牌。
李太白一路御剑北上,他骑着马昼夜不歇,累死了五匹良驹才将将赶上这疯子。若是朱文不曾及时赶来,怕是李太白今日便是要在垓下大营中大开杀戒了。
“本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武朝冠军侯李太白。今日杀叶修远,是因其因莫须有之罪名杀了本侯挚友何昉,若是有人欲为其报仇,可上前一步!”李太白环顾四周,无人胆敢上前。扯下一块衣袍将叶修远人头包住,李太白御剑而去,他要去京都,他要当着朝中众位朝臣的面,把他叶家后人的人头摔在朝堂之上,他要质问皇帝为何要将何昉治罪。
京城内,顾晚清看着鸽子捎来的信笺,叹了口气,仔细权衡了下,终归还是将消息一字不落地誊写在送往皇宫的密报之上。
“皇上终究还是做的太过分了些。”顾晚清呢喃道。
虽是不曾直接将何昉处死,但是让东宫的小太监当钦差,那垓下大营中还有叶修远的存在,这一切一切的后果,都酿成了李太白和当今圣上之间那道死结。
“聪明了一辈子的人,怎么此时如此糊涂,私通南蛮的事还没了,现在又落了个撕毁圣旨,击杀钦差的事。那南蛮之事还能摆在暗地里解决,这谋杀钦差却是如何脱罪呢?”
手中的毛笔不住地颤抖,顾晚清下定了决心,若是皇上起了杀心,她一定要将李太白拦在京都城外。
江南侯府里,李煜端坐于厅堂之上,下面是数位身披甲胄的将军。
一位年轻将领开口道:“侯爷,不必担忧,那皇帝老儿真是有胆,敢在我江南侯嫡子大婚之日做出此等事来。依末将之见,何不联系耶郎,两面出兵,将那皇帝拉下龙椅来,到时侯爷您做龙椅。”这年轻人正是在姑苏城外与李太白一同率领骑军冲阵的陈森。
李煜不说话,但是面前一位老臣却是怒斥道:“你当那广陵道的郡守是吃软饭的不成,我江南刚刚历经大战,哪里还有开战之力?”知府吴克虽然是朝廷命官,但这江南郡内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哪位不是江南嫡系?所以听到这荒唐言论,只是怒喝罢了。
陈森冷笑一声,“吴知府,我江南的小公子被朝廷如此羞辱,我陈森定然咽不下这口气。我陈家私兵此次战后还剩几十骑,明日我便会带他们北上。”说罢,向着门外走去。
“若是我死在北上途中,不需侯爷收尸。”
“你,侯爷,快拦住他,如是真有江南私军踏出楚地,那江南叛乱之罪便是坐实了!”
吴克和数名老一辈的文臣赶忙请命道,只是李煜并不作声。
“侯爷,我吴艾愿一人出江南,即便是被皇室的探子捉住,只说是去京城闯江湖罢了。”说罢,不顾自己父亲的阻拦,也是走出了议事厅。
底下数名年轻的世家子弟出身的将领皆是对着李煜行了一礼,随着吴艾和陈森二人离开了厅堂。
“侯爷,快拦住他们啊,否则这江南世代忠义之名就要毁于侯爷之手了!”吴克看着那些远去的将领和端坐于主座之上面色阴晴不定的侯爷。
在他的印象里,李煜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但此时的李煜却是好似失了神一般,不发一言。
文臣们皆是对着李煜跪下,高声呼道:“请侯爷阻住太白公子,不可冲动。”
李煜望着在厅堂里跪成一片的文臣们,几乎都是年逾四十之人,些许刚被提拔的年轻士子们本露出不想请愿的表情,但看到自己的父兄长辈或是师长跪下后也无法,只得不情不愿地跪下请愿。
李煜看着跪成一片的人群,确实看见一位身穿锦衣的年轻人站起。
“侯爷,臣乃金陵别驾王宏之子王誉,现为句县主簿。曾与太白公子一同战于姑苏城外,家中不曾豢养府兵,但仍愿以一人之力助公子讨回公道!”
“既是如此,那方才为何跪下请愿?”李煜问道。
“臣身为人子,顺从父意是为孝,忠于陛下是为忠,故臣此前请愿。”
“只是臣跪下后心中又是有所感想,若是今日忍让朝廷,那日后朝廷若是再来相欺又当如何?仍是忍让?”
“当日连皇宫里一个太监,都敢携圣旨大闹江南侯嫡子婚宴,甚至将人头抛在厅堂之上,携圣旨勒令我武朝的冠军侯下跪,此气非我等所能忍受。”
“臣于姑苏城外观太白公子一剑,有所感悟,剑道修为突破气境,今公子受辱,臣愿辞去句县主簿之职,以江湖人身份,助太白公子向朝廷讨个说法。”
“誉儿,你怎敢如此同侯爷讲话!”那王宏气得一巴掌扇向自己的儿子。
王誉并不躲闪,挨了自己父亲结结实实一巴掌。
然后对着父亲跪下,“孩儿不孝,或许父亲觉得太白公子如此行事失了分寸。只是自己妻子袍弟的首级被人在大婚之日丢于厅堂之上,试问若是连此等事情都要忍让,那我江南可还有半点风骨可言?”
“孩儿自知此次北上或将被人阻截暗杀,但既然太白公子当日愿为江南舍命,孩儿今日也愿为他舍命!”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虽然自己的儿子也是离开了议事厅,但是身为知府的吴克仍旧是气得骂了一句。
王誉却是自地上站起,掸了一掸衣袍下摆上的灰尘,对着李煜,也对着吴克和自己的父亲,更是对着厅内跪着的众位江南文臣说了一句话。
“诸位,人不轻狂枉少年!”
说罢,大步流星走出了议事厅。
“人不轻狂枉少年,人不轻狂枉少年。”李煜嘴里细细咀嚼着这位说要誓死追随自己儿子的年轻人的最后一句话。
一只信鸽飞到了厅内,李煜取出信桶,轻柔地抚了抚鸽子地羽毛,将它放走。
看了看信纸上的内容,李煜叹了口气。
“本侯累了,此事便随他去吧,诸位且先回府休息。”
“侯爷,这”诸位臣子皆是一惊,没想到江南侯在开战和拦下李太白两种选择之间没有选择任意一个,只是放任事情发展。
“侯爷,为何如此放任太白公子?”众臣各怀心事,三三两两地离去了,吴克仍旧是上前问道。
“吴知府啊,太白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你应当清楚,他认定要做的事情,不是别人能拦得住的。”
“侯爷若是出手,也拦不住?”吴克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他已然御剑飞至垓下大营,还杀了一个人,你说本侯能否拦住他?”
“侯爷,公子这心性还需打磨,将来侯爷将这江南交到他手上时,他可不能如此任性了。”
李煜却只是笑了笑,“老吴啊,我记得你当年自太学学成,也是那总试前三甲。先帝想让你去户部,但你最后还是选择回江南当了个小县令,这是为何啊?”
“我江南士子,哪有漂泊在外为官的道理,若不是先帝将我江南诸位先生强行带去京都,我江南的江南书院也不比他京都的太学差。”
“可是在户部为官,以你之才,几年之内至少能做个户部侍郎,十年之内必成户部尚书,到时未必不能与那叶傅在朝廷上分庭抗礼,你何苦在这江南画地为牢,到现在还是个二品的知府呢?”
吴克想了想,然后答道:“臣当年年轻,世人都说江南士子甲天下,江南官场不清廉,但却是最公道的官场。”
李煜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若是本侯告诉你,当今陛下曾认为你可做当朝宰相,现在你可后悔?”
吴克吃了一惊,但却是笑了笑,“有何后悔,臣当年回江南为官,发现这江南的官场确不清廉,但却也没有那京都官场里的臭气。老侯爷战死耶郎后,侯爷上任后器重臣,这江南的官场也更是符合臣的心意。”
“所以老吴你也从不曾因你年少轻狂而后悔。”李煜看着吴克的眼睛说道。
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眸,吴克愣了愣神,然后便是明白了。
“你还记得我刚当上江南侯的时候,你我之间吵得剑拔弩张的那一次吗?”李煜又是问道。
吴克又是愣了一下,“侯爷可是说那次减免与波契之间往来贸易的税收那次?”
李煜点了点头,“那次我在渡口看到许多出海做生意的商贩们因为船在海上出了事,就要将自己的儿女头上插上草标卖掉,所以我执意要减去海外商贸的关税,当时你是怎么说来着?”
“老臣说的是,侯爷太过年轻,太过感情用事。老侯爷将偌大的江南交给了一个慈悲心肠的小姑娘。说来还请侯爷恕老臣当日冒犯之罪。”吴克说着就要对着李煜弯腰。
李煜只是一手扶助这位老人,笑着说:“本侯当日不听你之言,执意下了减税之令,还将要进贡朝廷的银子拿出不少来补贴那些商贩。”
“侯爷当初减税之策可是让我江南那年丢了不少银财啊,不过说来也是侯爷眼光独到,那姑苏现在倒是成了我江南海贸最为繁荣之所,那一年的亏空跟近几年的收入比起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后来先帝降罪,下旨斥责了本侯,但本侯也是不曾后悔。”
“说来本侯当日也确实只是一时起了怜悯之心,动了些妇人之仁,若是现在,本侯是断然不可能如此行事了。”李煜笑眯眯地看着吴克。
“老吴啊,你我都老了,这江南也该让你我二人的后辈们去接手了。”
“波契皇帝办的那武林大会,虽说不曾有着打破桎梏之人参加,但前三甲却都是年轻人。不说夺魁的太白和那西郡王之子林荒,那上官苓燕一个十岁前不曾习武的女子靠着些许旁门功法便也能夺得第三,这江湖上已然刮起了新风啊。”
“再看我武朝的庙堂之上,这些年广陵道的士子们如飞蛾扑火般向着京都飞去,也就我江南的士子念家,不愿远道为官,我江南才能保有些新鲜血液。”
“我江南能有陈森,王誉之流的青年才俊,是天大的幸事啊。”
吴克听着李煜的话,不住地点头后却是叹了口气,“臣明白侯爷之意,只是臣只怕那京城里的人对太白公子下死手,毕竟侯爷也只有公子一位后人。”
李煜只是摆摆手,起身而立,周身散发出在姑苏城外一战时那举世无敌的战意。
“我李煜的儿子,谁敢杀?”
当今天下第一剑仙李煜,一人于姑苏城外独战两位打破桎梏之人和一位半步刀圣,一剑击杀一名剑仙,他的儿子,谁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