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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狗洞,坑道,文鸳(六千字求支持

只听文鸳又道:“我唤殿下出来见面,是要告诉殿下,刚刚那位常公公是领太医去给赵淑仪请平安脉的,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回来,不管世子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最好还请尽快离开这里。”

许乐默然,再次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确定没见过这个文鸳,再加上前面又有清荷这档子事儿,弄得他很难信任宫中的人。

“因为先王和王后于我家有恩。”文鸳垂首道。

这又是一个万金油似的回答,若是作为接近许乐的借口,无疑便是一个非常拙劣的借口。许乐自然不肯轻信,便侧头去看她的脸色,却见文鸳语气淡然,神态平静,目光凝聚的盯着自己的鞋尖,一副我自说我的,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这一下许乐反倒拿不准了,想那清荷当初可是百般讨好,万种亲昵,可这文鸳……人家好像就只想报恩,并没指望着得到自己的信任?

许乐还没想好接下去怎么办,谁知文鸳却主动说道:“不敢耽搁了殿下的正事,若没旁的吩咐,奴婢这便去了。”

说完,又极不走心的福了福,竟真的就此转身,袅袅娜娜的走了。

许乐和刁琢对视了一眼,刁琢犹豫道:“要不……?”

说着,横掌一切,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许乐蹙着眉没言语,却坚决的摇了摇头,回手一指那狗洞:“哎呦,别废话了,快钻吧!一会儿再来了人……”

文鸳独自一个人在宫中的巷道上走着,一双乌黑的眸子幽幽暗暗的没有焦点,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她知道世子很可能不相信她给出的解释,她也知道那个站在殿下身边的黑衣青年,随时有可能用手里的匕首割断她的喉咙。

但即便这样,当他问她为什么要帮他的时候,她就算有无数种更为合理的解释,可最终还是选择说了真话。

是的,她对许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先王和王后真的对她家有恩,她自愿随驾北迁,入宫服侍,只因为先王的儿子便在宫中。

她父亲原是个乡下秀才,家里有数十亩薄田,虽不富贵但也算小康和乐。父亲和母亲是青梅竹马,婚后夫妻恩爱,如鱼似水。文鸳虽是家中的二姐,但爹爹却唯独疼她,闲来无事便将她抱在膝头读书写字。

谁知那一年南楚和大朔突然打了起来,几番大战下来,一股不知哪来的游兵散勇流窜到了村子旁边的山里,他们是逃兵,回去要被斩首,手里又有军械和马匹,于是便干脆躲在山里做起了山贼。

山上缺钱粮了,他们下山来抢,山上没衣服了,他们下山来抢,山上缺女人了,他们还是下山来抢。村子里好几个稍有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被他们抢上山去,之后就再也没见下来,过了没多久,便有村里的人说在后山山坡上发现了其中两个的尸体,早已遍体鳞伤,残破不堪,又被野兽啃咬,死状惨不忍睹……

那时候大姐刚刚及笄,与另一个村子的王家哥哥换了庚帖,原准备第二年便要嫁过去了。谁知那年那日,黄昏落梢,一群敞心露怀的山贼骑马踏破了她家的院门,满嘴污言秽语,嬉笑着,拉扯着她姐姐的头发,将姐姐拖了出来,说是大寨主看上了姐姐,要让她上山去做压寨夫人。

姐姐自然不肯,哭喊着,挣扎着,指甲都磨破了,头发也不知被拽下来几绺儿,眼看再闹下去就要破相,山贼就抓了爹爹在院子里拷打,说姐姐要是不从,便活生生把爹娘弟弟全都当着面打死,再把她也抓到山上去做妾。姐姐当时就晕了过去,让人横放在马鞍带上了山。

姐姐走后,爹爹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当时便人事不省,弟弟年幼只知道大哭,娘要顾着爹爹又要安抚弟弟心中还牵挂着大姐,也已是六神无主,不能主事。

当时只有七岁的文鸳,却记起曾听村里人说过,这几日幽王陛下北上游猎的队伍就从附近经过。她自小生就一副撞破南墙不回头的倔强性子,当下也没跟爹娘说,便去找了村里的里正大伯,哭着求着问来了幽王可能经过的路线,竟自己一个人顶着黑漆如墨的夜色,穿过野兽横行的山林,在那条路线上硬生生来回趟了十几里山路,天可怜见,竟真的让她给找到了!

犹记得她被侍卫们发现,架着胳膊带到那个男子面前的时候早已精疲力尽,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只口口声声念着“山贼……姐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男人却似一下就听明白了,只看了她磨的鲜血淋漓的鞋尖一眼,便挥手让人带她下去休息。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帐篷的软塌里,身上的被子是那么温暖,身下的锦垫是那么柔软,漂浮着一种她不知道的香气。那个雍容绝丽的女子正坐在一边看着她,目光柔和,风姿秀雅,就仿佛里正伯伯家里供奉的仙女画像。

后来她才知道,那位就是大幽的王后,乃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子。

王后见她醒了便掀开账帘,然后她便看到了狼牙寨。

村民们畏之如鬼怪的山寨此时已真的成为了一片炼狱,凄厉的喊声响彻山谷,殷红的血水涂满大地,穿着黑甲的身影在寨子里纵马来回,枪影如龙,战马如龙,人,亦如龙!

最后,当那位传说中已经是很厉害的修行者的大寨主跃出寨门,挥舞着一柄开山巨斧冲到帐篷门前的时候,那个男人如山般沉凝的背影突然便阻断了她和大寨主之间的目光。

男人如山,笑声却似长风万里,直吹的一天乌云尽都散了。他抓住侍卫抛来的长枪,枪出如雷霆霹雳,自上而下,一枪便劈断了大寨主的人,和他手中的那柄开山巨斧!

然后,他将长枪抛还给侍卫,回头笑望了女子一眼,笑容像孩子般促狭,又如春风一般温暖。他转身离开,大声的吩咐搜索山寨,救助良民,分发财物,放火烧山……他每说一句,外面便会响起一声整齐沉雄的回应。

从那一天起,她便再也无法忘记那一枪,那一眼,还有那个夕阳下的男人。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原来人,还可以活成像他那种样子!

后来姐姐被救回来了,柔丽高贵的王后亲手给了自己很多银子和药材,又好生安慰了姐姐和爹娘,甚至发下话来,说如果王家哥哥敢因为这件事情慢待姐姐,她可以随时入宫找她。

自那以后,姐姐嫁入了王家,王家哥哥非但没有轻慢姐姐,反而夫妻和睦,幸福甜美,爹爹用王后给的药材治好了伤势,身子反而较以前更为硬朗,弟弟也被送去了村塾,据说很得先生喜爱。

没有了山贼侵扰,村子又恢复了安宁,家里的日子也慢慢红火起来,可她却在几年之后,惊闻了男人和女子遇伏身亡的消息……

文鸳陷入了恍惚的回忆中,浑不知自己沿着宫道走到了何处,直到一股冷风袭来,清冷的空气被一口闷入了胸腔,她脑袋一个机灵,这才清醒过来。

她摸了摸裙摆里侧,那里有个暗囊,藏着一柄小巧的剪子和她积蓄的三四张小额银票,自从入宫以来知道世子殿下过得很不如意,她就随时在做着某些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自己便派上了用场。

想起今晚的经过,似乎并不如自己预想的那般凶险血腥,文鸳姑娘轻轻抿起嘴角,最终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脚步陡然间轻快了许多。

“三等女婢,大半夜不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跑到这里来,想做什么啊?”

道边的阴影里突的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文鸳姑娘脚步一顿,瞬间做回了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见一个穿着宝蓝色绣飞鱼纹明圆领袍的中年宦官,冷笑着踱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