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她去过很多地方，他似乎总能知道酒楼里的哪道菜最正宗，哪个戏园的名伶嗓子最亮，哪里的把式耍的最好。

偶尔也能隐隐听得见爹爹和太子九皇子之间商议国策，言语之中尽是忧虑重重的意思。可唯独十四皇子，依然没事儿人一样，照旧没心没肺的拉着她去玩儿。

她也问过他：“听爹爹说番邦外族不断来犯，穆国公在大漠也起了兵，你却怎么整日没个正形？不去与你皇兄一起议事？”

他骑在树干上，望着蓝蓝的天，脚在半空里荡来荡去，人往后一仰，背就靠在了粗壮的榕树干上：“大哥像是一棵参天大树，九哥像是一座高耸大山，我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他们了，不如就在大树底下庇荫，倚靠着大山歇脚，岂不是潇洒自在？”

愣是噎得她没话说。

他教她骑马，教她弯弓，教她武艺。

后来被爹爹知道了，将她好一顿责罚，她任性似的把这些归咎到了十四身上，再见着他，说他是个瘟神，他却笑呵

呵的置若罔闻。

然后又凑到她面前，嬉皮笑脸的问她：“玩儿去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子国宴少女们聚到一起，逐渐开始窃窃私语的讨论着那个年纪轻轻就被封王拜将，威名赫赫的九王爷。

齐雪凝在一旁听着，倒是没听出什么稀奇，反而少女们当得知了九王爷时常会去太傅府邸，无一不向她投来了几尽羡慕的神情。

开始和她攀谈结交是为了能多打听打听九王爷的喜好。

后来聊得多了，连她自己也免不了渐渐关注起来了九王爷。

身边每个人都说他优秀，说的人多了，连齐雪凝也认为他确实很优秀吧，听她们说，九王爷从不收任何女人的信物，多少莺莺燕燕痴心于他，可他丝毫不为所动。

那些少女们就开始怂恿着她也试试，或许少女的情愫总是懵懵懂懂，她轻率的选了一串玲珑玉珠，放在了苏宸凌的手心里，托他带给九王爷。

她只记得，那一天，苏宸凌摊开着手掌，呆呆望着她好久。最后又以一句：“真是麻烦。”而匆匆离开。

九王爷当然是没有收的，她看着苏宸凌手里的那串玲珑玉珠，觉得又羞又恼，只冷冷丢了一句：“扔了吧！”匆匆跑走了。

后来，当阴谋屠戮了正义，使得皇权以一种极为悲壮的方式更迭。

他庇荫的大树连根拔断，他倚靠的大山轰然倒塌。

听说，他也死了。

她还来不及悲伤，就随着爹爹举

家逃离京师，来在了一个边远小城开始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直至多年后的一个盛夏，她走在喧闹的长街，偶然见到了一个小男娃正揪着小女娃的朝天髻，小女娃烦的不行，吵着闹着往着自己家大人身后跑。

然后身旁的大人们笑呵呵的说，这臭小子总喜欢引起你家娃的注意，一定是极喜欢她的吧。

那一刻，齐雪凝忽然就顿住了脚步。

她站在烈日下的阴影里，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剜了一刀。

“啊！”

苏宸凌凄厉的哀鸣打破了齐雪凝的回忆。

她幡然回神，满面泪痕，再也忍不了这撕心裂肺的思念，只颤声对金雁道：“得罪了。”提手攻去，金雁万没想到这看上去弱质芊芊的大小姐竟有功夫，猝不及防的一个踉跄，还真中了她一拳，再一回神，就见得齐雪凝人已倏然跃出了营帐。

“糟了！”花月意陡然站起，右膝却是一痛，再追出营帐的时候，齐雪凝已经冲进了苏宸凌的营帐里头了，唯剩下那帐帘摇摇晃晃的。

展现在齐雪凝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的头发被自己撕扯得蓬乱，鼻子下挂着鼻涕，干裂而苍白的唇齿之间还挂着适才呕吐过后留下的粘液，凹陷的眼眶里头是一双空洞而涣散的眼珠子，嘴里发出着哀求的声响，哀求着将他拦腰抱住的落羽再给他一粒梦神丹，模糊的视线扫到了营帐门口。

他

最初以为是幻觉。

“十四！”齐雪凝颤声向他走来。

他抬起那似有千斤重的眼皮，极力的朝着那束身影看去，那不再是记忆里那个面若桃花般稚嫩的面容，她看上去清瘦了，五官似乎也有了小小的变化，她更美了，从稚嫩的美蜕变成了成熟的美。

这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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