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般的固执,这般的热烈,明知她根本就不爱我,然而仍旧飞蛾扑火般用死寂赢得对方半点。尚云尔,我爱透了她,也恨透了她,不知何时,那女子才能看到我的,看到五年前那一瞬的,银措苍白的心脏。
咚!地一声钝响,银措看到对面桌子上的茶水晃动了下,水滴落在桌子上,溅湿了一整张的宣纸。他面无表情地站着,除却他,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气急了。
焦岩国主脸色紫黑,一双眼睛憋得通红,他指着站在屋子正中央的银措,厉声道: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整日沉迷女色,弄得现在荒废朝政,人家月夕都快打到焦岩国的城门口了,你还整日里守着你那位冷美人自得其乐!今日段央将军过来说道你和梅香丫头的婚事,你自己一个人推了,叫朕的颜面何存?!
银措低头一笑,梅香还真是办事迅速,才不过一会儿就将这件事情搬到了台面上,就趁今天将这件事情了了,他也省的麻烦。
没错,父皇,我就是喜欢尚云尔,您不是也说过她眉间的红痣和皇祖母的一模一样,铁定是个好姑娘?如今她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受到您的诟病。还有,段央将军不过是本国的将军,没什么军功可言,不过是会几句纵横家的口才便叫父皇欢喜透了,儿臣堂堂焦岩国的三皇子,为何要取他那位骄纵跋扈的女儿?!
放肆!焦岩国主被气急了,他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便扔向银措,对方破天荒地没躲,站在那里,任凭滚烫的茶水扔到他的胸前,脸色微微一变,茶杯重重地撞在胸膛,一声闷响,热水四溅,茶杯掉落,碎片溅了一地。
焦岩国主面色骤变,他倒是没想到银措今天躲也不躲,往常他用东西责罚他时,银措怎样都要躲了,可是今日却愣生生地受了这一下。对方嘴角的肌肉轻微的抖动,胸前已经湿了一片。
你?!难道是要气死我么?!焦岩国主使劲地拍着桌子,却拿银措无可奈何。
站在一旁的大皇子银彻叹了口气,站出来挡在银措的跟前,劝道:父皇先别生气,保重龙体。既然银措不喜欢梅香郡主,那便退了婚,也别耽误人家丫头嫁人。银措说的话也不全错,至少儿臣也觉得梅香配不上他,父皇细想,往后银措是要做国主的人,若是现在的皇妃不是什么名贵之流,难道父皇认为他日后会在朝中站稳脚跟么?
银措摇头看他,脸上一点也没有感激之色,大皇兄这是哪里的话,银措什么时候要做焦岩国的国主了。嫡子继承这是规矩,你是母后第一个儿子,品行不坏,自然是要先我有继承权,凭什么都要推给我?!
银彻脸色一顿,轻笑一声,却不回答,反倒是一旁的焦岩国主沉不住气了,你到底要闹到几时,银彻身子不好,你自己清楚的很,朕只有你们两个成年的皇子,剩下的几个将成年的又不是做皇帝的材料,过几年等朕百年,不是你做国主,难道要将这大好的江山留给那几个废物?!
银措面色严峻,却也是不多说一句。那些庶出的皇子向来不入父皇的眼,这个他也是知道的。
焦岩国主看他识相,便接着道:银彻说的没错,朕仔细一想梅香那丫头的确是配不上你。如今月夕和焦岩国之间的战事吃紧,本来朕想为你求了月夕的小公主言若来做你的妃子,可是五年前月夕出了几件大事,便也推了。这年倒是有好几个日子,可惜月为了拉拢月夕的大族纳兰家,将小公主赐给了那家的少将军,如此一来,军权更加稳固。看来老天势必要让月夕和焦岩国重起战火。
他摇了摇头,看向银措,脸上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失落。然而银措却想到了什么,他眼神里带着冷意,和决绝,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决定了什么大事。他抬起头来盯着焦岩国主那双青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儿臣听说月夕的大族纳兰家有个还未出阁的小姐,在军营中很受拥戴,是未来的少主,若是儿臣取了她,那么日后就可以避免和月夕的碰撞,这样一来不是最好?
焦岩国主听他说完,没有继续责骂,然而脸上却带着惋惜,想当年纳兰英驻守边疆十二年,也曾在焦岩国与月夕交界地带待过一段时间,父皇与他见过几面,是个有骨气的,想必他女儿也当不差,可是纳兰小姐在五年前替母寻仇期间被残忍杀害。月夕再没那样的女子,银措,以后还是别再想纳兰家了,走不通。
大皇子银彻的脸上也带着些失落,他是听过纳兰雪的名号的,只知道那是个天赋极高的奇女子,死在匪徒手上却是可惜了。
只有银措脸色清冷地站在那,脸上却有别于其他二人脸上的惋惜,他的脸上却是带着彻骨的杀意,那个女子,那个被月夕荼毒死的纳兰雪,他要为其复仇,他要将那些欺负过纳兰雪的人全部杀光!
她没死,纳兰雪还活着,就在焦岩,我一定会取了她,一定会让纳兰雪成为我银措的女人!银措清冽的声音响彻在这间宽敞的议事厅里,银彻和焦岩国主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而银措却很坚决。
我一定会让她成为我的女人,不管用什么方法。
我就是这般的固执,这般的热烈,明知她根本就不爱我,然而仍旧飞蛾扑火般用死寂赢得对方半点。尚云尔,我爱透了她,也恨透了她,不知何时,那女子才能看到我的,看到五年前那一瞬的,银措苍白的心脏。
一阵恶心涌上岳小五的喉咙,略!他伸出舌头头朝下地干呕着,然而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口中布满了腥臭。
岳小五满脸的泪水,他双手哆嗦着,浑身湿透,然而却不敢从那个水翁里移步出来。
尚云尔蹲在他面前,轻轻地拍打着岳小五的后背,脸上有种心疼,岳小五,你没事吧?
略!
岳小五接着干呕一声,口中的唾液塞满了嗓子,让他有些出不了气,他将那些东西一股脑都吐了出来,抬头看着尚云尔,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奇怪,老姑娘,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你说。
岳小五从水翁中掏出刀鞘,将匕首重新放好,揣在怀里,他低头瞅了眼躺在地上的尸体,然后望着四面横七竖八的尸体,睫毛上沾着泪水,早已经吓傻了,他哑着嗓子道:他们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扒光了小红的衣裳骑在她身上,小红哭的很伤心,那些人就割了她的脖子,我娘害怕,她扔下我,让我站在那看着姐姐们被杀死,我不知道她去哪了,你帮我找找她好不好,找到她以后,我答应你,以后还取你当宝媳妇,不取别人。
尚云尔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点点头,好,岳小五,你出来,我和你一起去找。
岳小五失神地应了一声,便拽着尚云尔的衣裳抬腿迈了出来。那些官差只管守在门外,仵作还没来,府中的人是要等仵作验了伤才能抬走的,他们看着尚云尔拉着岳小五的手在院子里不停的找着。
尚云尔看到岳小五四个姐姐被一齐砍死在一处屋中,她们的死法同院子里石桌上的丫鬟一样,死相凄惨,死不瞑目,然而岳小五面无表情地用眼神扫过她们,随后拉着尚云尔同样冰凉的手出了门。
他们走上回廊,绕过竹林,过了很久,踏进一处没有血迹的小院,院子里萧索,杀戮没有蔓延于此,尚云尔和岳小五小心地慢慢走着,鞋子踏过树叶的声音被骤然放大,岳小五的脖子缩了缩,他抱紧尚云尔的腰腹脸色惊恐。
尚云尔腹中一痛,方才被刺过的伤口处又裂开汩汩流血,她小心地用手捂住,然后拉着岳小五向前走去。
终于,他们看到了岳夫人的鞋子,一双干干净净地鞋子摆放在一处荒井边,珠钗落了一地,岳小五捂住了嘴巴,他抬头看着尚云尔,对方死死地攥着他的手不让他挣脱开。
你放手!你放手!娘!娘!岳小五向着荒井用力的奔过去,然而肩膀却被尚云尔死死地扳着,他回过身来,对着尚云尔又踢又打,一声声破碎的声响喊得尚云尔心头发凉,她盯着那口荒井,脸色骤变,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铁片,久远的回忆涌上脑海。
那是上一世言祯发放给自家豢养的死士身上的令牌,只小小的一片,足以证明这些人豢养死士的身份,他们是一群魔鬼,被言祯豢养的魔鬼。
啊!尚云尔浑身绵软瘫坐在地上抱着头大哭,那些人,上一世糟蹋了她,这辈子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糟蹋了这些可怜的孩子。
噩梦浮现在她的脑海,那些她拼了命要逃离的噩梦,那些她重生一世明明摆脱的噩梦,一幕幕出现在她的面前,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像个孩子一样的放声痛哭,合着重生一世七年的委屈,尚云尔厉声哭着,她脸上青筋暴起,嘴角上噙着血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下落。
岳小五回过头来看着她,看着尚云尔,你不要哭,我听你的话,不去找娘亲,你不要哭。
岳小五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尚云尔,夫子说人命可贵,现在我却想一个个全都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