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留了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上了床歇下。
他侧躺着,仍如往昔,拥她入怀。
她默默地依偎着他,但稍稍保持着距离,免得碰到他的伤,手落在他腰际,再转到背后,轻轻地拍着。
萧拓无声地笑了,阖了眼睑,沉沉睡去。
攸宁明明乏得要命,却是直到夜半才睡去,睡得并不安稳,噩梦连连,早间醒来,对上萧拓苍白却沉静的面容。
她摸了摸他额头。
他发热了。
这是必有的症状。而且,伤他右肩的兵刃上淬了毒,不致命,但很麻烦,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清除掉体内的余毒。
她以肘撑身,长久地看着他。
因为伤势,他没有惯有的警觉,睡得很沉。
她抬手,手指轻轻抚过他飞扬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弧度优美的唇。
她鼻端萦绕着的气息,交织着他似有若无的清寒香气、灼热的体温和清苦的药味。
凝眸良久,她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
洗漱穿戴之后,攸宁去了福寿堂。昨日说好了的,婆媳两个一起用早膳。
老夫人见到她,笑眯眯地起身下地,去往西次间,“小厨房备好了,只等你来。”又吩咐丫鬟传饭。
“真有些饿了呢。”攸宁笑着,“阁老前几日着实累着了,还在睡。”
“昨儿我瞧着他面色比你还差,到底是哪儿不舒坦?”老夫人面露关切。
“肩背疼,请大夫看过了,要歇息几日。”攸宁只能这样说,“都怪我这个惹事精,他不急赶急地回来,也不会这样。”
“不回来怎么成?那他岂不是跟他爹一个德行?”老夫人顿了顿,叹了口气,“你们两个都是做大事的人,有些事如何也不肯跟我交底,说了我大抵也不懂,便罢了,你们好好儿过日子就成。”
“会的。”攸宁保证,“一定会。”
“那我心里就踏实了。”老夫人神色松快了几分,“老五是顺毛驴,眼下他不舒坦,你就让着他一些,只管用好话敷衍着。”
攸宁嗯了一声,笑。
婆媳两个用过饭,攸宁回到房里。
萧拓还没醒,蹙着眉,很不舒服的样子,发热得更厉害了。
攸宁心慌不已,一面遣人去请大夫,一面强行唤醒萧拓。
萧拓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她难得一见的惊慌模样,唇角扬了扬,“没事儿。”说完才意识到,声音分外低哑。
攸宁不说话。
萧拓坐起来,喝了几口茶醒神,随后握住她的手,笑微微看住她。
攸宁坐到他身侧。
他轻柔地将她拥入怀里,“别怕。”
攸宁亲了亲他唇角。
“也不怕有毒?”他没正形。
“不怕。”她说,笑容愈发甜美。
他也笑,温柔缱绻之至。是觉得出,他的攸宁待自己不同了。以前抓心挠肝盼着的一日到来了,没有以前以为的惊喜,只有庆幸。
庆幸自己到底还算运气不错,不会一厢情愿一辈子——他是早就品出来了,自家这小东西,都不是千年寒冰,压根儿是千年顽石。
“我有点儿神志不清,也说不了让你高兴的话,”萧拓拍拍她的背,“去忙吧。”
“好,大夫等会儿就来。”攸宁顺从地起身。
去静园的路上,攸宁交代筱霜:“昨日朝堂上的事,你去告诉阿元,仔细说说皇子公主掉包的事,让他有所准备。记得,不要掺杂你自己的看法,不妨多留几日。”
“奴婢明白。”筱霜正色应下,快步而去。
攸宁到了静园,找出十来张六尺对开的画纸,一张铺陈在大画案上,其余的备用。
她要画两张图,一处寝陵地宫的堪舆图及布阵图,不论哪张,都是庞杂之至,没可能一次完成,而这两张图是相辅相成的。
固然是清晰地存在脑海之中,可落笔到画纸上又是另一回事。出错便只能重头来过,而且干扰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