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窦漪房悄悄儿带着蔚慕玉去找了秦懿莲和江雁香,几个人在一处相谈甚欢,因问及菡萏如何,窦漪房回来便照着几个人的话同菡萏说了,听了搁不住感动了一回,菡萏因说了宫里的事儿,让她们不要挂心。
这日李才人往雅兰宫里去请陈王后的安,素日陈王后得宠,她老早便想着拔高往上的献媚了,这会子还不凑近了赶着上去?
陈王后见素日李才人没多大的恩宠,如今又说着好话来了,少不得是要拿出这代宫主人的气魄来,笑着把那些个奉承话照单全收了,惺忪着眼眸子看人,“李才人是稀客,本王后还不得好生照拂着?前儿把那幽兰宫都快闹得人仰马翻了,也是你的本事。”
听及陈王后提及幽兰宫的事儿,李才人面上挂不住面子,忙迎着笑,“臣妾一心想着,您才是代宫之主,旁人都是那些没用的,那些人不时常尊敬着您,臣妾瞧着瞧不惯,所以才去杀了杀他们的威风。”
一番话说的像极了有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陈王后听着喜欢,舒服了,也就令人赏了李才人一对儿玉镯子。李才人得了这镯子便了不得了,成日在宫中更是无法无天,旁人竟没一个能管得住的。
太妃也放任着着她,心中自有一番打算,偏生是要养出李才人这娇生惯养的性子来才是好!
荷心姑姑不解,捧着新茶走到太妃旁边,脸上堆着笑问她,“娘娘心中做的何打算?从前您时常为王后和那周氏的事儿添烦忧,如今怎么倒疼起李才人来了?”
太妃叹气,心底思忖着,“从前那周氏太扎眼,如今我瞧着这李氏倒还不错,虽然也是个无风不起浪的,可到底比那周氏聪明些,使起来倒也顺手。”
荷心倾心听了,一边儿为太妃掐肩,又一边儿笑说,“您行事儿总有自个儿的理,奴婢跟了您这么些年,到底还是没有学得会。”
一句话哄得薄太妃高兴,又和她多说两句,“你是年纪小,不经事儿,这用人的学问可大了。要想活着,单单靠自己怎么行?且不说从前在汉宫,戚夫人独宠了那么些年又怎样,最后却死在吕氏的手上,连个全尸也没得留的,如今咱们出来了还好,倘或还在那边,还不知道如何。恒儿是个能才,他有着系天下的心思,为娘的怎能不为他处处想着?”
“奴婢哪儿小了,奴婢今年可快三十了……”
荷心含笑说着,太妃也一心想着,从前她还是薄姬的时候荷心便一直跟着她,这丫头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也是她一手调理的,转眼二十个年头了,就连刘恒出生的时候还同她一处玩儿过呢。
太妃心底终究是亏欠着她的,那年她二十五,本是可以同着寻常的宫人一般出宫配人,偏是她不肯,死心塌地的便要跟着一辈子了,太妃哪里肯,只说是不喜欢她了,用不上她了,也不愿耽搁了她。谁知这丫头情愿一头撞死也不愿出宫,好在这丫头命硬,磕破了脑袋也没有留疤,终究是太妃照拂了几天几夜,主仆二人抱着哭了一场,太妃才总算是不赶她走了。
就往后的日子里,荷心还时常笑说,“我看您还赶我走不。”
“三十了,都成大姑娘了……”太妃含笑说着,眉眼儿也弯弯的,瞧着高兴,“难为你陪了我这么些年。”
见太妃的茶吃完了,她又麻溜儿的重新倒上一杯,放在桌案上,“哪里是大姑娘,都成老姑娘咯。”一句话哄得太妃笑了,中午本还闷闷的,吃不下东西,这会子笑顺了气,倒要吃上几口薏米粥。荷香忙让人去取,哄着吃了整整两碗,又怕太妃身子弱,吃多了存食,亲自沏了女儿茶来消食,又搀着太妃往庭前走走。
太妃今儿高兴,说是想出去看看,因此叫人开了永乐宫的宫门,也不坐软轿,身后跟着两三个人也便出去,清清静静的也没有个行事的款儿,叫人看着亲和。
一路太妃往南,荷香寻思着太妃是想去采月楼逛,因此先令人在那边儿亭子沏了茶等着太妃,太妃行动着很是方便,步子也快,没一炷香的功夫也便到了。
有些事日不来,楼前的映雪红梅倒是更娇艳了。
一时勾起了无限的忘事儿,她不禁感叹世事起来,“那日风和日丽,我们刚到这代宫来,一切都还颓废着,她打量着恒儿能干,比她儿子精明,挑唆了先帝让咱们恒儿到了这样的鬼地方来,从前永乐宫还没有修,咱们在这采月楼住了好几天,那夜的星辰可美了,就像我刚同先帝遇见的那会儿,萤火为媒,柳絮作榻。她瞧着羡慕了,咱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不觉想起刚到这代宫的苦涩之景,荷心心底也是说不出的苦楚,“您记得,代王他也必定记着,这样的苦楚咱们不能忘,一辈子也不能忘。”
荷心眉心紧紧蹙着,“您记得,当日吕皇后要杖毙奴婢的时候,您死活救了奴婢,说奴婢是您最体己的人,从那日起,奴婢就没想过同您分开,这些年那么多人在身边来了又去,奴婢始终愿意陪伴着您啊!”
一前一后,主仆二人不紧不慢的走着。突然一道丽影映入薄太妃眼帘,她只是在楼上凭栏看着低下的人。
荷心顺着薄太妃的目光瞧去,“那不是汉宫那边送来的窦宫人?”荷心记得她,那日周美人殁的时候儿她在周美人身边,只是后来不知怎样去了雅兰宫。她还同薄太妃说到过她,连薄太妃也稀罕,荷心只笑着同太妃说,周美人使过的人,她竟然收在自己宫里,也不怕给自个儿添堵。太妃却笑,如今周美人已经去了,怕是瞧着高兴才是。
“倒也奇怪,她来这儿做什么?”荷心纳闷,这采月楼常年没人来,但凡是有人来,也是平日里无趣了来走走,也不会挑着大雪的天儿,倘若不是先知道太妃要来,就连道儿上的积雪也没人清扫的,今儿怎么她偏来了。
“有人喜欢这地儿是好事,代宫都百废俱兴了,唯有这采月楼还秉持着这最初的模样儿,她喜欢这素净的地儿,心自然是好的……”太妃说着,荷心想着,前头还嘱咐着她提防着狐媚子,怎么这会子又替人说起好话来了。
太妃的眼睛总是那么好看,不会随着花容月貌的流逝而改变,那双慧眸中总归是透着她看不透的大道理。
“外头雪大了,您往屋子里坐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