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欹倚在刻花椅上,面上堆着笑意,打量着周宜,心下感激,只是不知人打的什么心思主意,只听人说,“王七子近来丧气,有着些烦心事,因此也不曾顾及你,你有什么不适也只管告诉我,我能替你做主的,就替你做主了。”
这话明里听着是因她是芙蓉的主子,暗地里却不知在挑唆着什么。
“回周少使,芈无涓。芈无涓的身子没有大碍,而且,而且是喜脉。”
喜脉。
张太医一字一句,眉飞色舞的说着,一脸殷勤的看着二人,只等着二人听了一高兴,便赏了他。
果不其然周氏听了笑,忙拉着还在愣愣的芙蓉,“恭喜妹妹了,妹妹入宫了这么些时候儿,终是要为皇家开枝散叶了。”
芙蓉才晃过神,“多些张太医。”一面令人取了银子钱来赏赐,张太医半推半就的收了,也便下去。
那张太医且去明良人宫中复命,又去太后与皇帝宫中复命,皇帝听了,当下欣喜,赏下珍宝若干件,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广寒苑也便是门庭若市了。
王柳月近来受了风热,还不见好转,太医院的药吃了大约也有几幅了总不见效果,红香心疼,时不时的在下面骂道,“都不知道太医院的人在干嘛?这会子只顾着芙蓉姐姐的胎了,都顾不得咱们七子了不成?”
远远儿的菡萏就听见了,过来揪着红香耳朵就说,“没脸的丫头,你牙碜了?说话也不关风,人芙蓉有了身子,咱们七子也高兴,兴的你这起没脸的在这儿挑拨是非,还以为咱们不待见芙蓉了。”
几句话便唬的红香不住的跑了,菡萏则绕着阴凉回去伺候,只见窦漪房在一侧替王柳月擦汗倒水,忙要接过活儿做,王柳月忙拦住她笑,“你倒不必这么慌着做事儿,自然有你的事情做。”
因说着,让菡萏把窗前花桌上放着锦盒拿来,王柳月打开看了,里面的玉凤钗还好好儿的躺着,也便交给菡萏,“拿去给芙蓉,说是祝她有孕的贺礼。”
欣喜接了,菡萏就捧着去了,心下极是高兴,见了芙蓉,芙蓉也是如同见了姐妹一般高高兴兴的就戴上了,菡萏笑着回来复命,王柳月听了也高兴,一晚上还多吃了几口芝麻酥。
宫里有人怀孕了,那自然是成为众矢之的,有头有脸的也就罢了,像芙蓉这种从前无宠如今却突然钻出个孩子来的,自然令人羡慕,当然也有更多的人虎视眈眈。
这是头三月,最是要紧,芙蓉也格外小心谨慎,不曾乱跑。前两个月还好好的,安安稳稳的也就度过了,偏生是刚到了三月,就不中了。
那天夜里,芙蓉吃了几块儿山楂糕睡下,没一会儿就觉得小腹疼痛难忍,再一看时,低下已是一片红,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竟吓得芙蓉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整个人瘫在地上,服侍的人吓坏了,赶紧着扶上床去,又匆匆忙忙的请了太医。
太医来瞧时,只是摇头,芙蓉一下便看明白,忽然伤神,晕死过去。
刘盈赶来的时候,孩子已是不保。
他心思颤颤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如今虽不是第一个孩子,可到底也痛心,刘盈终究是坐了还一阵儿才开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令芙蓉没想到的是,刘盈如今竟也为她的孩子伤心落泪,只是惺惺之余,却也不知刘盈对她究竟如何。
昏昏之中,她也不知是当喜当悲,只是晕下去后,便什么也不知了。
吕太后听说芙蓉的孩子没了,很是气愤,下令严查,大怒不减之下又牵涉了广寒苑多少宫人,皆被吕太后带出去拷打,一点颜面也没有给她留。
周氏虽然在一旁时时宽慰着,可到底还是搁不住芙蓉心里难受,周宜也没办法再劝,只是在一侧暗暗的陪着。
正说着这天杜氏来了,周氏虽同那杜氏没什么深仇大恨,可就是心底不喜欢,她来了周氏也便离开。
芙蓉坐在踏上,靠着绣花枕头,杜子柔见人就立刻摆出一张笑脸来,又是关心又是安抚,“姐姐小产后可大好了?听说姐姐这几日身子骨都差,妹妹可是担心姐姐。”
这芙蓉本是个心善,经不得人几句好话的,又见杜子柔这么说了,心下更是喜欢,又是让丫头看看茶,又是让丫头赐座的。
杜子柔满脸殷勤,“姐姐大可不必为妹妹这样大费周章,我与姐姐是平位,姐姐又比我先入宫,我自然是应当敬着姐姐。”
见人客气好言,芙蓉也没多虑,“我哪里称得上是姐姐,从前我是伺候七子的丫头,是七子和陛下体恤,才封了无涓,其实也比不得众人。”
正是想到这儿,芙蓉不禁叹气,杜子柔便问,“姐姐因何叹气?”
她也说不上来是因何叹气,从前她是长明轩里的人,还可以中规中矩的伺候主子,主子好了那么就一切都好了,主子不好,那她也不好!
可是如今出来了,她也是宫里的主子了,伺候她的人却说不上为她好!
芙蓉又想到从前在长明轩的事儿,有菡萏,有红香,还有那一干小宫娥子,那时候的长明轩虽然平淡,可有这么些人整天热热闹闹,日子过得也快。
现在每到夜里芙蓉就觉得害怕,哪怕叫了一两个婢女在身边陪着,也总是过得提心吊胆的。
如果她不曾做这个决定,将来等到了二十六,皇上大赦天下,她还可以被放出宫去,嫁个只疼她一个人的男子,平平淡淡的,过上一辈子也好!
芙蓉眼珠流盼,来广寒苑这么久了,除了刚搬进来那天,她又细细的看过之外,平日里还真没有刻意去留心过。
原来广寒苑这么美,比从前的长明轩漂亮,体面多了,可是芙蓉又害怕起来,从前住的只是小小的屋子,如今的屋子虽然大了,可是空荡荡的,好生让人害怕。
回过神来,杜子柔已挥着那双漂亮的手在她眼前晃荡了许久,“你在想什么?”
芙蓉涩涩一笑,把心思都收着了,才觉得好些,“没有,是我在想我这身子不好,所以才没有保住皇嗣。”
她没有保住皇嗣,而杜子柔到如今也没有怀上皇嗣。
竟也不知是谁福泽,是谁福薄。
杜子柔心中打着一张算盘,使起来的得心应手,芙蓉却全然不知。
“芙蓉姐姐,妹妹听说姐姐还在长明轩的时候,是王七子身边最能干的,如今姐姐走了,只怕王七子不习惯呢。”杜子柔不动声色的说着,唯恐不乱的还添上一句,“现在好像是一个叫窦漪房的丫头在跟前伺候着,姐姐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