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香梧还没开口,她先一步矮身行礼:“奴婢伺候七娘子,怕是没有伺候郎君的福分了。”
一句话将他的意图堵了回去。
柴熙谕定定看她半晌,冷冽而短促地笑了笑,拂袖而去。
仆从们赶紧跟上。陆云娇一动不动地目视他远去,还能听见路过的小侍婢向他问安的声音。
周围总算没外人了,林绍赶紧问她:“菘蓝,怎么办?要不要走?”
为了防止被人窥破身份,在没人的时候,他也叫她菘蓝。
陆云娇定下神来,思索片刻便摇头:“不必惊慌。他现在没叫破我的身份,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报了仇再走也不迟。”
柴熙谕改换身份进了江都城,一定有事要做,而且是大事,他肯定也不能暴露身份。
想清楚这一点,陆云娇便施施然转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不是真身份,谁还能怕谁了。
另一边,柴熙谕进了客院,文竹客套地送走了管事和仆从们,赶紧关上了门。
柴熙谕站着没动,文竹刚刚碰到他,他便踉跄一下,呕出一口血。
文竹连忙摸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搀扶他坐着,暗暗叹了口气。
殿下猜到陆云娇来江都报仇了,也猜到了她没法接近蔡娘子,很可能来国公府试试,便只身赴险,乔装改扮进了城,想尽量给她制造复仇的机会。
没想到就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国公府的普通仆婢,然而人一靠近,他就知道完了,殿下肯定气坏了。
果然如他所料,柴熙谕静静地坐着,眼神仿佛死去了一般,毫无生机。
文竹实在没法子了,“郎君,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个计策本来就危险,连一贯支持他的萧蛮萧绥都反对。但殿下想着自己深入险境,用诚心打动王妃,便力排众议,一定要这么做。
可是她和林绍那般亲密,殿下还有机会么?
这一趟走得太不值了。
柴熙谕想说什么,嘴唇一动,又呕出一口血来。文竹大惊失色,还要给他服药,却听他道:“拿酒来。”
他这次进城,用的是游士的身份,向主人家讨要酒水并不难。然而他这样的身体,文竹不想去,最终还是被他的目光逼着去了。
文竹特意取了小坛酒,柴熙谕却一口气喝了半坛。
文竹看着都快哭了,“郎君,别糟践身子了,别这样,夫人看了会心疼的……”
文竹知道他身体变得很糟糕,这次征讨的长途跋涉对他有些艰难,就连郑太医都不放心他,随他一起出征来了。
这样喝酒,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一口气灌这么多酒,他已经有些醉了,可是听见这话,脸上却露出些自嘲。
“她真心疼我才好,”他惨笑着喃喃自语,“我只怕她不心疼……”
她心疼他,心里还是有他。若是不心疼,他倒不如早些死了,博个痛快。
新来的李郎君一表人才,惹得不少小侍婢心跳不已。他才来了半天,菘蓝被他看上的事就在府里传开了。有些侍婢来找陆云娇说话,都想探她的口风。
“只是看着脸熟罢了,应该是认错了人。李郎君是游遍天下的人物,见了不少人,碰见个脸熟的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陆云娇解释半天已经累了,林绍便帮她挡了些人,还不忘塞给她两个胡饼,还是刚从厨下拿过来的。陆云娇掰了一块,拿去假山后给飞雪吃。
飞雪被她偷偷养在假山后,不能随意跑动。这么久没好好活动,它耳朵都耷拉着,比她还没胃口,啃了两口就不吃了。
陆云娇揉揉它的脑袋,“别着急,我干完这一票就带你回家。”
飞雪鄙视地瞪了她一眼,甩甩脑袋趴下了。然而还没趴多久,飞雪就瞪着眼睛,张嘴想叫。
陆云娇连忙握着狗嘴,“嘘!要是被发现了,你真要被打成一条丑狗了!”
狗眼睛冲她拼命眨,后腿都快刨出个小土坑,陆云娇还以为它抽风了,就在此时,身后忽然附来一道滚烫的人影,将她压在了假山上。
已经傍晚了,这处小院鲜少有人来。陆云娇心底大惊,正要往背后踢出一脚,那人却揽着她的腰,贴在她耳畔,哑声唤了句“云娘”。
这一声心酸又委屈,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试探。
陆云娇忍不住看向飞雪。
真是错怪它了。
飞雪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的人,顿时打了个喷鼻,无奈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