荟春斋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文竹端着滚烫的药进屋,又把汗湿的巾子拿去洗干净。
墨竹吹药时手都在抖。郑太医催他快点喂。等柴熙谕好不容易喝完了,墨竹便蘸起药膏,轻轻涂抹在他伤口附近。
柴熙谕冷汗涔涔地仰着头,抓得床沿嘎吱响,却连一声痛哼都没有。文竹心疼得想哭,极不忍地转过头去。
陛下真舍得下手,把殿下打成这样……
鞭伤层层叠叠,将他胸前铺得血肉模糊,郑太医上药都颇费了一番工夫。终于结束时,屋里只剩下他痛苦的喘息。
墨竹抹抹眼角,“殿下,疼就别忍着了。”
他缓慢摇头,安静无声地躺着,只剩些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时会死去。
郑太医在外叮嘱文竹好生照看他,墨竹哽咽着给他擦汗,却见剑竹匆匆忙忙地走进来。
“殿下,南楚那边已经处置完了。”
皇帝要让他带兵,自然不会削他的权。柴熙谕被送回王府后,头一件事就是让人围了南楚王族,将几个和舒王合谋的人拖出来,枭首示众,其余人尽数幽禁,听候发落。
他杀了舒王,还能毫发无损地走出皇宫,京中人人为之震动,不敢撄其锋芒。
柴熙谕点了点头,轻轻看他一眼,“还有何事?”
剑竹咬牙,忽然扑通跪下了,“属下前来请罪!”
柴熙谕很久都没说话,“不是你的错。”
是他自以为算无遗策,没想到宫里要了她的命。
墨竹怕剑竹再刺激柴熙谕,拖着他就往外赶。剑竹却笔挺地跪着,怎么拖都不动弹。
“你是存心要气死殿下吗?”
剑竹眼眶通红:“是我的错,请殿下重罚!”
墨竹恨不得一脚踹他出去,床上的人却轻声开了口:“就算两个你,三个你,也无济于事……”
剑竹流着泪还要说话,柴熙谕眼里闪烁着微弱的光:“你这样执着,莫非有消息了?”
剑竹再也不敢直视他,低下了头。
床榻上再次死寂下去,那点光悄然泯灭。
“水那么凉……”
他声音越来越小,微不可闻。
柴熙谕闭上眼,眼前就会不由自主浮现陆云娇的笑颜。可是当他睁开眼,荟春斋里空荡荡的,夜里更是冷清。
此生漫漫。今后的日子,他要怎么熬下去。
“她一定没死……”他轻轻地说,不知是安慰谁,“她心里还有我,不会这样狠心把我丢下……”
只是这一句之后,就再也没声了。墨竹吓一跳,战战兢兢地靠近,听见他微弱的声息,这才放下心,拖着剑竹出去。
柴熙谕身心俱伤,到了夜里,终是发起了高热。
文竹墨竹手忙脚乱,心惊胆战,他却做了个异常香甜的梦。
他没回汴京,而是放下一切,留在了越国。
梦里的她,还是一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两人如胶似漆,恩爱异常。成婚以后,她腹中很快有了动静,性子却愈发跳脱,今天要吃炙羊肉,明天要吃霅上瓜,闹得他头疼不已,心里却止不住的甜蜜。
两人还商量着孩子取名,选什么院子,穿什么衣裳。陆云娇抚着腹部,笑吟吟地依在他怀里撒娇。他也跟着笑,想抱住她,却抱了个空。
什么都没了。他像是飘浮在无尽的黑暗中,一切如梦幻泡影,转眼成空。
万念俱灰。
文竹墨竹轮着给他擦身,文竹好似听见他念着什么,凑过去一听,才发现他念着陆云娇的名字。
文竹刚发现柴熙谕发热,就把郑太医请了过来。深更半夜的,郑太医都一把老骨头了,也和他们一起熬着没睡。
他给柴熙谕诊脉,立刻皱起眉头:“快想点法子,殿下这样下去不行!”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可是无论怎么喊怎么晃,想方设法给他灌药,柴熙谕仍然高热不退,气息也越来越弱。
情急之下,墨竹灵机一动,叫来了霁月,很快便抱着件衣裳冲进来,塞到柴熙谕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