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一个老师打扮的男人注意到她,可能出于好奇便凑近询问:“怎么了卫宫同学?最近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
佐千代没有回头,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味什么,半晌开口低喃道:“挺好的。”
男人没听清:“什么?”
“我说这个梦挺好的。”
“”
她说:“但也差不多该醒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视野逐渐撕裂扭曲,面前像是有无数白鸽展翅高飞,整个世界犹如壁画自然脱落,最终呈现出蒙昧的一片漆黑。
“几分钟前吧,不要小瞧魔术师的直感啊。”
无面咒灵悬浮在她面前,感觉不出丝毫攻击性,就像一座冷冰冰的雕塑。
卫宫佐千代的指尖已经凝聚起高纯度的魔力,事实上她能识破幻境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始终铭记一条人理铁律——历史不可能被改变。
“结束吧,你我所有不切实际的空想——”
夏油杰捂着断臂,站在力竭昏迷的乙骨忧太身侧,久久无法下手。
在真正面对一名年轻的咒术师时,他本以为自己能做到心如磐石,结果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迟疑,尤其在见到一名活生生的失败案例后,夏油杰他更是动摇了。
骤然间,耳侧传来微末的、像是玻璃龟裂的响动,他怀着不可置信的心情以及连自己也无法道明的期待回了头。
两生幻境已被祓除,剩下的只有一位毫发无损的魔术师。
她抬眸,璀璨如星子的金色一览无余:“速战速决吧。”
诅咒师闻言暗自捂嘴苦笑,“你还真是,让人毫无办法啊。”
一个连繁星都没有,寒碜至极的夜幕成了臭名昭著的诅咒师夏油杰谢幕的舞台。
男人躺在温凉的血泊之中,半边身子已经感受不到存在。
这和他最初畅想过举办在新世界上的葬礼可谓是相去甚远。
夏油杰像一个自我拉扯完毕的孤独患者般扯平了自己的嘴角,不再带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假笑。
在生命走向终焉之际,男人忍不住开口:“我错了吗?”
“站在我的角度,是这样的。”
被晚风一吹,卫宫佐千代身上的戾气都好似淡了些,掌心中仇人的血逐渐干透,她也像被抽干力气般瘫坐下来,佐千代敛下眼皮,神情安静地望着气息微不可寻的男人。
“你不是神,本不该去决定世界的样貌,但同样,正因为是人,所以犯错也是理所应。”
卫宫佐千代盘起腿,口吻像在和老友交谈。
“只不过,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夏油杰抽出力气偏头看她。她周身的魔力还没有散去,整个人泛着月白色的光,耳垂上鲜红的星带石折射出瑰丽的色彩,精致到像是扑闪扑闪的蝴蝶。
随着生命力的流逝,他已经开始走马灯了。
人生最后关头,脑海里好像有什么禁制被解开,一些消除了的记忆被尽数归还——
高专的长椅上,长相古典温润的少年在为一名白发女人编着头发,丝绒的缎带在指尖翩翩起舞,少年分出神,注意到一片落在女人肩头和她眼眸色泽格外相似的银杏树的叶子。
——形状很漂亮,他或许可以带回去做成书签?
“怎么了,杰同学?”女子感觉到他的停顿,微微仰起头。
那片金色的海洋撞了上来,折射出的温柔好似要将他吞没,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像宇宙里的尘埃,在面对太阳的热度时感觉到不知所措。
不自然转瞬即逝,少年笑着摇了摇头。
指尖旖旎地停留在发梢,然后很快便没有留恋地移开,此刻他俯视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女人的耳朵。
“老师,能帮我打耳洞吗?”
“嗯?”女人回头,“可以啊,有什么喜欢的耳钉款式吗?”
“黑玛瑙吧,不要其他装饰的那种。”
夏油杰视线已经模糊不堪,黑色的边缘越来越扩散,他想眯起眼睛看清少女那一对和他款式近似的耳钉,发现已经做不到了。
他发现自己和卫宫佐千代记忆里那位金发少年一样,明明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仰慕她。
真遗憾。
自己早早出局,已经没有那个可以注视她的资格了。
“对不起,老师。”
神佛不渡他这样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