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阳静静地听着，映在镜子中的脸精致美丽，却没有半点表情。

裴嬷嬷见昇阳情绪难辨，小心翼翼道：“另外……郡主，宫中的事情恐怕有变。”

昇阳蹙眉：“有变？认证物证都在了，想要这个主谋现身再简单不过，怎么会有变？”

“皇后娘娘在后宫中自来以仁厚著称，加之体弱多病，极少这样严厉的整顿宫中乱象，这一次是近几年来独一回，听说人都累病了，所以请了丽妃代为主持大局，事情如今已经查的差不多，宫里传来消息说这是个误会，老奴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正准备跟您说呢。”

“丽妃？”昇阳挑眉：“这事情怎么又落到丽妃的身上了？人证物证具在的事情，成了误会？”

裴嬷嬷惋惜道：“说的好听些，皇后是贤德仁慈，说得难听些……那就是登不得台面，掌不得大局。恐怕丽妃是做贼心虚，想要趁此机会消灭证据，保自己平安，便一如既往的将皇后挤兑开了。”

不对。

昇阳下意识的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明氏做了这么多年的贵妃，无论是当年记名五殿下，还是静候了多年才生下六殿下，都是极有城府的在旁人眼中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没有谋略只靠着家族风光挣得荣宠小女人，偏偏是这么个小女人，在夺嫡之战中步步为营，打的淳于氏措手不及，最后落下一个正宫皇后尚且在位，却退居深宫做了个名义上的太后，她自己做了皇上的嫡母，大禹的皇太后的结果。

这样一个女人，不可能没有手段和谋略，她在后宫见过的风云诡谲，恐怕比戏曲里唱的还离奇曲折。

丽妃是延平郡王之女，心比天高，不甘心居奉氏之下，野心勃勃的盯着后位的宝座。偏偏因为有明氏在，一直护着皇后奉氏，丽妃自然无法施展拳脚，若要让明氏陷入风波，从淳于太后这头下手是最好的方法，所以这个暗中派宫女给淳于太后投毒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丽妃。

昇阳自问已经将事情处理的足够小心，人证物证具在，只需要一个结果，奉氏既然是淳于太后的人，那么这个结果交到奉氏的手上，等于是交到了皇太后明氏的手上。若幕后黑手是丽妃，人证物证具在，加上傅修宁这厮十分凑巧的参了延平郡王府一本，用一个唐程将郡王府拖进了水深火热之中，这时候丽妃的权势，即便不是全军覆没也能千损八百，怎么现在又变成丽妃代替皇后处理了剩下的事情？

若黑手不是丽妃，涉及到别宫，也会引起一阵不小的风波，偏偏到最后被说成是一个误会，怎么看都是丽妃做贼心虚要掩盖事实真相。

到底是丽妃真的这么神通广大，能起死回生，还是……

昇阳的脸色变了。

有人给了丽妃一条活路。

……

来到饭堂时，长公主和淳于太后都到了。

淳于太后面色泛白，是血气不足之相，好在她人比从前精神一些，不似那浑浑噩噩时刻要昏睡过去的样子，反倒因为花氏带来了好些孩子让饭堂变得热闹，吸引了太后的注意力，她一直盯着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脸上带着平静的笑。

“昇阳。”周玉音瞧见她，主动迎了上来，笑着打趣：“你这讲究劲儿真是从未变过，时时刻刻都要明艳夺目。”

昇阳淡淡一笑，上前向淳于太后行礼。淳于太后目光一转，望向她，轻轻点点头，算是做了回应。

粥和点心已经送了过来，因为今日归元寺也要向信众赠粥，所以寺中僧人十分忙碌，这块单独划出来的饭堂只有昇阳自己带的下人伺候。所有人都落座后，下人给淳于太后送来粥。

锦葵眼珠子一转，滋溜一滑下了板凳，往淳于太后那边跑去，赶在粥送到太后手上之前拦了下来，一本正经道：“太后娘娘，今日我们有比试，要比谁熬配的腊八粥最好喝，花奶奶和母亲都下了彩头，做的最好吃的人可以吃到金猪包，还能得一个金蝴蝶！”

小姑娘生的明眸皓齿，相貌出挑，放在什么时候都是讨人喜欢的模样，淳于太后方才就不断地盯着孩子看，此刻锦葵凑到她面前，犹如一团鲜活的小生命带着旺盛的生气撞向了她，令她有些错愕，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周玉音赶紧笑道：“母后，锦葵这话的意思是，若稍后您吃了她做的腊八粥，觉着味道最好，她就是赢家，这是在跟您邀赏呢！”

淳于太后闻言，又看了锦葵一眼。

小姑娘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星，满是等待奖赏的激动与期待，淳于太后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点点她，转头对周玉音道：“这……是昇阳的女儿？”

周玉音低声道：“是。”

淳于太后望向昇阳，声音有些虚弱沙哑，但盈着笑：“跟你小时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昇阳笑容得体：“太后不要打趣我了。”

因为锦葵一个开场，气氛瞬间活络起来，不仅是芙蕖和锦葵的腊八粥，连带着周湛和其他几个孩子做的腊八粥都送了上来，紧接着就是一些小厨房单独做的炒菜和糕点。花氏为了制造噱头，把自己最用心捏的金猪包放在最高的位置，烘托出了它作为奖励的不凡地位。

芙蕖跟着锦葵一起绕在淳于太后身边，但凡是要送到太后口里的，她们两个必定要亲手喂。

周玉音被两个小丫头逗笑，直言她们这是在卖乖，想要在太后这里得一个好感，这样便能判她们赢，两个小丫头也不害臊，越发作出殷勤的样子。

淳于太后像一潭沉寂了很久很久的死水，自从太子病逝之后，她也跟着失去了大半的生命，此刻芙蕖和锦葵一如当年昇阳那样围在她身边的样子，仿佛唤醒了淳于太后心底一些差点以往的风光回忆，笑声就没有停歇过。

连太后自己都不排斥小丫头的殷勤，其他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毕竟所谓的头筹只是个噱头，图热闹而已。

昇阳眼尖的看着芙蕖和锦葵暗中检查食物是否有毒，心中觉得好笑又无奈。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一个低低的男声从耳边传来，昇阳警醒，察觉到是傅修宁亲自端着菜盘过来布菜，借机问了她这一句。

他显然也注意到两个小丫头的动作了。倒也不明显，若不是死死盯着很难发现。

周围人多，傅修宁这样发问，多半是以为昇阳没有注意到，未免两个小丫头惹祸，所以才询问她。

昇阳借着拿碗的动作，也压低了声音：“她们最擅长最喜欢什么，此刻就是在帮着验什么。”

傅修宁一怔，又往那处看了一眼，两个小丫头会趁人不注意，端碗时用把手指头捏在碗内，轻轻碰到碗里的食物。

昇阳则是看了傅修宁一眼，孩子手小力道不稳，动作时常不规范，在很多大人看来都不会觉得有异样，偏偏他眼睛毒。

傅修宁：“可是她们……”是半吊子吧。

昇阳：“不要小看她们，她们也不是什么方面都半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