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琏的事情,与我无关。”傅修宁持着酒杯,突然解释了一句。
周玉雁有点意外。
他并非是一个做事会专程解释的人。
傅修宁对着她无奈一笑:“你不信?”
周玉雁:“我本也没有怀疑什么。”
当然若淳于皇后才是幕后主使,扈王一家等于是单独背了黑锅。之后周琏好不容易得了圣恩回到京城过继给淳王府,却遭到她百般阻挠,甚至不惜用代替和亲来让淳于皇后和长公主欠她一个人情,让她们助昇平将湛儿过继回王府,算起来,无论是王府还是淳于皇后,对周琏来说都是有深仇大恨的。
侍女送来了酒水和小菜。
周玉雁瞧见那满满当当的酒壶时,挑眉看向傅修宁,眼中询问之意明显。傅修宁慢条斯理的自袖中拿出一只小罐子,一半安抚一半鼓励:“放心大胆地喝。”
谁都没去动酒。
两人相对,静默无言。
傅修宁忽然笑了一下:“不说话也不喝酒,这是要散席的意思吗?”
周玉雁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和他倒了一杯,然后举杯做出邀请的姿势。
傅修宁很爽快的一口喝掉,撞见她浅浅一口后的讶异眼神,他弯唇一笑:“我自来喜欢在你这里占便宜不是?今日的酒,只当我也占个便宜。”
她没说什么,又给他倒了一杯。
两人就着半扇窗户的风景,一杯一杯的喝着。
可是仅仅只是这样,周玉雁心里已满满的都是矛盾与煎熬。
换在任何一个时候,她都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候就是自掘坟墓。
即便手中握着被废后的圣旨,如今她还是众人眼中的羌王后。虽然长公主周玉音曾说过,只要淳于氏能重新占据上风,到时候她就等于有了依靠,这个依靠能帮她轻轻松松的解决掉身份的问题,身为高位者的权势,总有办法让所有人闭嘴,她也的确想要摆脱,但若这一切是要拿周湛的一生做交换,她宁愿继续保持现在的样子,继续护住周湛,守着几个孩子。
从她主动请命做这个和亲的公主开始,就没有想过这一生还要再遇到什么良人,过上自己心底深处向往的生活。
她从来没有资格。
其实,她也并没有受多少委屈,路是自己选的,虽说苦处有之,但好在成果颇丰,至少当年在京城的风光是真真实实,为淳王府做过的一切,也被她所珍重的人实实在在瞧进了眼里。所以,剩下的那点不足挂齿遗憾和委屈,一杯酒就过去了。倘若她当真从一开始就是个软软绵绵一团天真的小姑娘,早就没有今日坐在这里煮酒会客的情景了。
所以,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至于面前的人……
周玉雁的眼神破天荒的溢出一丝柔情。
他的的确确是有生以来,除长兄之外对她最用心的一人。
有些时候,他很懂她,懂得让她害怕又排斥。
有时候,他很逆着她,逆得她又气又恨,偏偏在气恼愤恨之余,发现他所坚持的方向,竟是她心中从未被看重,却真实存在着的一片土地。
她与人打交道,若是利益上的等价交换,便是最简单直接的轻松事。他明明不笨,却总用迂回又曲折的法子与她扯上关系,又是跟小孩子打赌,又是在京中投放流言与她牵扯不清,虽然这些招数在她得知之后,绝不会对他产生丝毫好感,甚至会厌恶。
但是在某一瞬间,周玉雁忽然又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他这样的人,不会不懂的怎么对一个人好,怎么博取一个人的心,尤其是他对她的了解,对她过去的了解,要一击即中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好比那道木姜子,那个后山的蒙面小书童,已经让她大惊意外;又好比林子中的一夜,她灵台清明的沦陷。
可是他自从归元寺之后,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过分,让她在心里主动地把和他的距离一点点的拉开。所以,这是不是他留给她的余地?
一个可以坚决拒绝的余地。
想到这里,周玉雁自嘲的笑了一下。
她好像还得谢谢他给她一个继续保持此刻清高模样的机会。
他一杯,她一小口,两壶酒见底,傅修宁已经有些栽脑袋,周玉雁的眼神却还一片清明。
她看着他,不由觉得好笑:“我们两个,也不知道谁更想醉。”
一只灼热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周玉雁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轻松拽到一个热气萦绕的怀抱里。
热气与酒气交错,周玉雁觉得多闻一闻也要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