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才过白露节,刚到八月时分,怎么突降大雪?
我心里有疑,偏头回看了小和尚一眼,却瞧见个猪八戒抱紧被子嘟囔道:“哥啊,冷啊。”
我收回视线,合上窗户:“出家人寒暑不擒,你怎么怕冷?”
小和尚掀开被子坐起身扣上袍扣:“悟空,外面是变天了么?为师也觉着有些冷。”
我跳回床上披着被子:“师傅,睡吧,外头却不是变天了,正下着大雪哩。”
“呀,下雪了?”小和尚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苦恼道:“明日还要赶路西去,这一场大雪降下,咱们可怎么过了通天河继续赶路?”
我安慰说道:“莫急,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明日到了河边瞧上一瞧也就知道了。”
猪八戒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哼哼道:“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可咱师父是传到桥头自然沉,师兄你是惯会说些好听话儿来哄他老人家开心。”
“嗐,别瞎说。”说罢,我翻了个身去闭目养神,不再搭理他们。
听着他们一个嗟叹一个埋怨,我觉得还是沙僧好,赶路时就老老实实跟着走,休息时就老老实实睡觉,不能走也就坐着歇息,嘴里没一句多余的废话,还能时时帮我分走小和尚的唠叨。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陈澄领着几个仆人在雪地里扫出道路,对这突降的大雪像是见怪不怪,闻听房中声响后,便叫人送了热面汤、滚茶水与炭火来。
小和尚赶忙起身,猪八戒见了吃的,好似下山猛虎一般,很是敏捷地搬过小凳子坐在火盆旁边,他先端了一碗面汤留给小和尚,又分出两碗给沙僧,转头看了看我:“猴儿哥,这是烟火食,想来你是不吃的,老猪就不跟你客气了啊。”
吃吧吃吧
知道老孙不吃这些,何必还来问个话,走这客套过场?
动静大了,沙僧就是想装作听不见也得起身了,他先扶了小和尚坐下,自己才去穿戴吃喝。
小和尚请了陈澄坐,张口问道:“老施主,我看此间也有四时之分,怎么才进八月,便有这般大雪?”
陈澄答道:“长老不知,我这里与东土上邦不同,此时虽是七月,但昨日已交白露,进了八月节,而这里常年是八月就有霜雪。”
小和尚点头道:“原是如此,却是与东土大有不同,东土是交冬之后才有。”
如此什么呀?
一般来说,天上若要降雪,必是先起西南风,聚起满天一色之阴云,待到晚间微微露出一点彤色,天气略显燥热,夜间乃至次日方才落雪。
而昨天火伞高举,万里无云,哪有一丝一毫要降下雨雪的迹象?
他俩说话间,又有陈清家的仆役过来请吃热粥暖身,期间这雪却是越下越大,先前扫净的地面,转眼又聚二尺深,小和尚站在门口心中焦急,一时不备,又教他哭成了个泪人儿。
陈家两兄弟不知道他因何故啼哭,纷纷安慰道:“长老,莫怕大雪,我们兄弟颇有些粮食,供老爷们半生也不成问题。”
“我哪里是为这个焦急?”小和尚抹抹眼角,抽噎道:“老施主不知,贫僧当年只当西天易走,许诺唐王,只需三年便取经回国,至今过去七八个年头,遑论经文,更是还未见佛一面,昨日里小徒前去降妖,实是指望与施主求一只船儿好渡河。不料今日天降大雪”
陈家两兄弟又宽慰了小和尚一会儿,之后许诺道待天色放晴,便会搜寻船只供他渡河。
此后一整天里,陈家两老为了宽怀小和尚,不间断的着小厮来请用斋,之后又请他去踏雪洞、赏玩雪景。
待到晚间,小和尚开开心心地回来了,与他一般高兴的还有猪八戒,因为就连他这食肠大的,今天也吃了个肚儿圆。
猪八戒问他怎么这般开心,他说赏雪时问人说通天河结了好厚一层冰,来往有人挑了担去对岸倒换货物。
小和尚说罢,便爬上了床榻,合眼前又说道:“明日早早起身,咱们也好过河去,尤其是悟能,明晨莫要放赖。”
猪八戒偏着头撇着嘴,摸这个馒头倒在床榻上,蒙了脸细嚼慢咽。
次日天明,沙僧收拾着行李担子,猪八戒甩着袖子跑到前院儿,小和尚站在门口望着白茫茫的路面,深深地朝天一拜:“昨日夜间更冷,想必河面冻得回更加坚实,感谢上苍护佑,待弟子取回经文,奏上唐皇,竭诚酬答诸位护教大神。”
待他拜罢,沙僧这里挑起担子,我们一起到了前院儿,这猪猪八戒用稻草将龙马的四蹄皆用稻草包裹起来,此时瞧见我们出来,他指着白马得意道:“师父你瞧。”
小和尚不解,他解释道:“用这稻草包了马蹄,走路才不滑,免得踏冰时冷坏了马蹄儿,再将师父跌将下来。”说着,他又塞了两把稻草在怀里。
这里出门,陈澄兄弟已然等在门口,以不知冰面坚不坚固为由劝阻半晌,然而拦不住小和尚一心奔西的心。无奈之下,也只得将人一路送到通天河边。
猪八戒小跑着到冰面上,兴奋地搓搓手,狰狞了面目抡起钉耙,狠狠筑在冰上,这一耙下去,冰面上只留下九点白痕,毫无要碎裂的迹象。
小和尚见此,一脸欢喜神色,沙悟净琢磨片刻说道:“师父,还是在陈府里再住几日,等得晴日化了冰再渡河吧,忙中易生错,还是稳妥些好。”
小和尚摇摇头,否决了沙悟净的提议:“哎,悟净愚见,时至八月天,一日冷似一日,谈何化冻,若是盼望化冰渡河,岂不是又要耽误半年时间?”
我倒是觉得沙僧说的没错,还是稳妥些为好,于是道:“师傅,沙师弟说的未必没有道理,这雪降的突然,生生将这八百里河面皆冻得如此严实,只怕是那灵感大王要瓮中捉鳖。”
小和尚摇摇头:“悟空啊,那灵感大王要吃人供养,哪里不捉几个吃吃,这些人在这里走了好几趟了,也不见出什么事,想你是杞人忧天了。”
猪八戒附和道:“就是就是,这冰面结得如此厚实,怕是连水底都结了,如何去不得?老猪看去得。”
我与沙僧再加上陈家两个老者皆劝不住这无脑和尚,只得让猪八戒提了陈家人安排的干粮上了冰面。
行了三五里路,猪八戒将锡杖递给小和尚:“师父将这禅杖横在马上,若是踏碎了些许,这禅杖横担在冰上架住,保师父你不受水害。”
“倒是个积年玩儿水的,”我这里许了猪八戒的提议,个人横担着自己手上的物件儿,在冰上走了一天一夜,谁也不曾合眼,天亮时分些干粮边走边吃。
我时刻注意着脚下,忽听得底下一阵喇响,小和尚急忙勒住缰绳,惊慌道:“悟能啊,怎么突然有这样响声?”
猪八戒踩踩冰面说道:“想必是河中间连底都凝住了。”
小和尚闻言策马又行,我却是觉着猪八戒是常年走水,这回是阴沟里翻了船了,便更加警惕脚下。
果然不出我所料,又往前走了没一会儿,只听咔嚓一声碎裂之响,方圆二十里的冰面皆碎进水中,我脚尖踏着残冰翻了个跟斗跃上半空,眼睁睁看着那从水底蹦出来的妖怪掳了小和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