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丢弃了本我。
黑泽音的力道大得险些将门把揪下来。
他觉得自己花费那么多口舌跟吉野顺平说话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只是变成咒灵了而已,他还是他,他和原先差不多,还成长成熟了不少,怎么可能丢弃本我。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他的一切行动都有迹可循,怎么可能偏离航道。
错的是吉野顺平才对。
忽然就冲上来对他指手画脚,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现在忽然得寸进尺了?简直不可理喻。
不要以为他把他当成朋友,就能居高临下,就能品头论足,吉野顺平以为他是谁啊?
朋友?像幽灵宰那样偶尔会和他拌嘴,但正事时绝不含糊答应下来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吧。
“你知道你现在做什么吗?”黑泽音已经不太能装得下去了,他的声音变得压抑冷漠,“你要是说了,我就真的毫无,一辈子只能活在别人的控制之下了。这真的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吉野顺平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可他却像是毫无感觉,瞳孔溃散盯着地板的纹路,声音一句比一句低哑:“不会的。而且我认为,那样的局面,也好过黑泽现在前往的未来。”
黑泽音要被吉野顺平的话给气笑了。
什么玩意儿。
咒术高专就是这么教人的嘛。
咒灵又不是什么可怕的生物,它们都是人类造作出来的,和真人同行也不是与虎谋皮,相较之下黑泽音觉得自己才是虎,真人如今不过是为虎作伥的那个伥罢了,他和咒灵在一起怎么了,他和真人在一起怎么了,他又没有做什么错事,至于这么穷追不舍吗?
黑泽音可能已经忘了,重点不是现在,而是过去。真人曾经对他做出那些事情,甚至后来还将他从人类变成了咒灵,然而他如今可以亲亲密密和真人耳鬓厮磨、谈笑风生——尽管这是驯养后的结果,尽管他如今没把真人看成对等的同类,尽管他自以为他只是在利用真人,但自从他真正开始使用真人的那一刻起,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他的理性驾驭于感性之上,甚至理性开始吞噬感性,这并非什么好事。
事情有一必有二,吉野顺平正是看出了事情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征兆。
而事实上,也正如吉野顺平所想。
加入黑衣组织最初的目的不过是与琴酒团聚,然而现在一次见面之后,他就将琴酒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完成组织的任务,埋头于组织的研究,对任务对象手起刀落,对人体实验漠然处之,尽管他直到现在都没有亲手杀人,但冷眼旁观,但推波助澜,他已经距离那条线不过一步之遥了。
进入港口黑手党的目的起初不过是完成黑衣组织的委托,扮演萝莉幼森也只是被太宰忽悠,然而他如今却丝毫不在意地披上那皮囊,属于男性的廉耻心正在被抛弃,马甲嘻嘻哈哈,看似在演戏,实则几近丢失自己,总有一天不仅仅是利口酒,连黑泽音这个身份都会被他当作皮囊嬉戏,他会彻底迷失掉自己。
还有咒术界,还有原世界的事情。
这两个事情出于某些因素可以联系在一起看。
一步错,步步错。
前者,黑泽音将拴在自己脖颈上的缰绳交给了最不该交付的人(这里指束缚认主),背弃了原主,也背弃了自己;后者,黑泽音已经彻底失去了家的概念,他认为这个世界才是真实,过去不过是虚妄,这等于抹消原世界他和其他人的一切付出。
黑泽音会变的。
他仍旧认为众生平等,然而从尊重生命,变得视一切如草芥。
他仍然演技高超,却不会拥有坚定的人性,在扮演疯子的过程中也成了疯子。
他仍旧心性豁达坦荡,然而从嫉恶如仇,变成了助纣为虐、自轻自贱也无所谓。
按照现在的轨迹,他迟早会变成这样的。
但是最可怕的是,黑泽音没有这个意识,他觉得自己很好地把握住了自己的情绪,自己只是在成长,而不是在被咒灵同化。
精神病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的思想也被扭曲了,他不认为自己的世界观是错的。
而黑泽音现在就是这样,他压根儿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认为正确的做法,在他人看来是何等的冰冷刺骨,是何等的堕落不堪。
“你以为?你以为?”黑泽音拔高了声音,他走过去把吉野顺平掰了过来,掐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他的眼睛凑得距离吉野顺平极近,声音带上了阴郁,他浅笑着,声音是和动作不相匹配的温柔,“不要用你的想法来评定我的人生,顺平。”
他倏然松开手,吉野顺平倒在了地上。
吉野顺平捂着咽喉咳嗽,发丝散乱地粘腻在了额头上,显得有些狼狈。
黑泽音俯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应该在这里冷静冷静。”黑泽音扬起唇角,“我相信顺平最后能想通的。”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这一次没有人叫住他,监视的咒灵在空中慢悠悠地跟上,门被开启又重重关上,房间里只余下顺平瘫软在地。
他跪坐在地上,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当初的无助的时光,没有人拯救,他徒陷入黑暗。
可是这一次又和往常是不同的。
因为他在光明侧,曾经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人却选择坠入了黑暗。
黑泽音教会了吉野顺平如何自救,却没能告诉吉野顺平当黑泽音自行堕落时,吉野顺平该如何对他伸出援手。
不,准确来说,黑泽音可以允许拯救他人,却不认为自己需要被拯救。
黑泽音反倒是认为吉野顺平自以为是,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什么事情都想掺上一脚,令黑泽音分外厌恶。
黑泽音不会给吉野顺平这个机会干涉他的。
本体去了另一个房间倒头闭眼,延伸到蝙蝠咒灵的灵魂上形成新的分体,分体在监视咒灵看不见的死角脱离离去,然后摸入了吉野顺平所在的房间位置。
“我相信顺平最后能想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