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落可闻,星禾的质问不是简单的不服气,而是直指师父偏私。
千一气得不轻,师门传承是因材施教,每一个弟子入门时她都精心考察,根据她们的天赋传授最适合她们的内容,扪心自问她们都是她的孩子,她从未有过藏私的念头,没想到竟会被人泼脏水。
“好,我便细细说来让你心服口服!”
画工是基本功,运笔落墨腰上腕下,既要下盘稳又不能关节僵硬,因此学画第一是站功,而且站着提神醒脑,构思时更加专注。更精细的笔上功夫则要心手合一,对眼力、肢体灵活度要求更高。
画意是铺就纸上的内容,画魂则是画师融入画中的情感寄托。
“从画面看,落雨熏香出自李清照的醉花阴,原作中浓愁哀怨如同香雾缠绕不去,沈瑾笔下香炉被微雨浇濯,烟气淡去愁散云开,将词人从愁苦中解救出来,有日象更迭的意味。
而你这幅新雨清荷,主旨同样是新生,构思却不严谨,荷叶、蜻蜓、露珠处处都是破绽!”
众人目光跟随千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露珠晶莹浑圆向下滑落,一只蜻蜓在荷叶边缘扬起翅膀。
顿时疑惑,即便不出彩,也不至于破绽百出。
“水塘溢满,大雨多时,蜻蜓久未觅食,才会冒着潮湿出现。它本该腹部干瘪,压翅蓄势待飞,却被你画成丰腴张扬,全因这幅画一开始构思时只有荷叶露珠,蜻蜓是错落了墨点不得不强行加入,所以比例失调,姿态违和!”
星禾没想到只是一个豆大的墨点,千一也能看出诸多问题,顿时脸色发青。
本想低头认错,毕竟离开这里她再没有机会接近沈瑾,报仇更是遥遥无期。
不想千一厌恶至极,半点情面也没留。
“画意不分高下,但画工却最能见一个人心性,你那笔二十年,还会抖落墨点。她用的石蜡稍微失力就会变形走样,却没有一点错处。香炉比荷叶复杂耗时却相同,可见她专心不二,你却诸多妄想!”
千一的点评中星禾一无是处,既无巧思,心性还差,就连基本功也没练到位。
“你!”
“你这样的笔力,最多只能画盘。”
学了二十年,最后只能去村口的瓷器厂做最低级的工人,连画大件的工匠都当不上。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撕破脸的星禾一分钟不耽搁,衣服也没拿,跑出餐厅直奔缆车自行下山。
经她这么一闹,其他弟子明白过来,之前她总把小师妹单独拎出来,她们都以为是特殊关怀,原来是想让沈瑾丢人现眼,要不是人家深藏不露,早就着了道被人看轻了。
泼墨现画这一手,就连千一也没见过,气氛重新热闹起来,众人落座点了招牌菜把酒言欢。
最高兴的就是星斗:“小瑾,你这手石蜡作画是怎么练出来的啊,真是神了!”
沈瑾被寿司噎得咳嗽,偷眼看向陆天麟,见他和斐翰相谈甚欢,应该没留神这边。
压低声音在星斗耳边说了两句,后者惊讶地张大了嘴:“还可以这么玩?!”
苏旻信坐得近听了一耳朵,险些也被卡住——给赛车打蜡??
大师兄喜欢上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宴席散场后,沈瑾准备去泡温泉,雪山观星美男在抱,天底下还有更惬意的享受吗?
但事与愿违,两人飞车赶到医院时,手术已经做完了。
楚白昏迷不醒,但眼角的泪痕说明她已经知道发生过什么。方乾握着她的手,自责地说不出话来。
最先赶到的熊棣还原了当时的情形,方乾和楚白在步行街散步,一辆车冲上冰面失控撞向两人,楚白推开方乾,自己没能躲过。
孩子没有了,大出血抢救六个小时,用掉七十袋血后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让沈瑾难以接受的是,方纾说楚白再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三天后,楚白醒了,什么也没问。
“小白,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睡着的时候方乾寸步不离,清爽英俊的形象不复存在,还穿着事发当夜的破衣服。
但楚白没有看他:“方先生,我们离婚吧。”
一天后沈瑾把人接回自己家里,给她擦身洗头,换上全新的睡衣,楚白很快抱着枕头入睡了。
方乾等在客厅楼梯旁,沈瑾一出现他立刻围了过去:“她怎么样?”
“睡着了,她让我告诉你,明天下午办手续。”
方乾颓然坐在地上,为了出院楚白以死相逼,蹲在窗台要往下跳,他哪敢逼她?
沈瑾没有安慰他,转向君印:“车祸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君印愣了一下,突然皱眉:“嫂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瑾看向陆天麟,后者对她点了点头,将置若罔闻的方乾带去了小客房休息。
“君印,我要你查方芸歆近三个月所有社交记录,这件事不能让方家人知道,你能做到吗?如果不方便,我再另想办法。”
上一世方芸歆在陆浜的体检报告上作假,给老爷子下猛药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反应。
这一次陆浜因为子弹擦伤,直接做了全套体检,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沈瑾觉得方芸歆在医院这边找不到机会,一定会有别的动作。
“大嫂,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我可以去查,但我要知道是什么让你做出这样的判断。”
陆天麟父子突然撤回竞标,熊棣带人暗中测试东方明港那块地,实际状况比沈瑾说得复杂得多。
封家大权旁落在养子封采甯手中,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秘密下令让人向探海路土层下方注胶。
这种胶不是普通的干混砂浆,而是境外某个研究所生产的生物可溶胶,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异常,土层抽样检测即便打进胶添层,也只会当做是海洋生物没烂干净的遗骸,但时间一长胶体融解,地表上方就会出现坍塌,根本无法修建高层建筑物。
这样的地皮买到手无法开发,封家只要将责任推在洋流作用上,买家只能吃哑巴亏。
沈瑾闭上眼睛:“陆天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