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曼心里有些着急,不禁蹙起眉来,本以为秦恪定要出言整肃,再行责罚,岂料却没听到半句话,仍旧只顾在那里领诵,仿佛是在书斋里潜心自读。
她有些看不过眼,这般放任自流的教法,徒然白耗了时光,能学进什么去,最后岂不是误人子弟?
还道是所有人都同他一般么?
但秦恪依旧只是自顾自地读着,语声时低时昂,抑扬顿挫,便如这春日般清朗,非但没被那两个孩子稀稀拉拉的声音拖住,反而比先前更显得悦耳。
萧曼听着听着也沉定下来,不觉得如何吵了,心中跟着他默诵,不自不觉间竟觉那声音听着就像是要穿过这重重的混沌,将她拉出去似的。
或许只是错觉而已。
她也没如何放在心上,正听着,就觉那声音忽然起了微变,像是离近了些。
果然,很快就看那本来还在花架下的人,蓦然已转到了她这边的墙下。
但见他襕衫及地,意态闲雅,落落洒脱,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寓浊世而独清。
依稀就是从前她喜欢的那个小书生。
她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这人现下怎么又穿起这身襕衫了?
萧曼不由生起疑来,忽然又是一凛,瞧他这样子,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一念及此,她那颗心登时便纠蹙起来,外面的读书声都变成了过耳微风,再也听不出什么趣味,唯有一双眼还定定地望向那院子,瞧着秦恪迈步走过。
他目不斜视,仍望着手中的书本,又走回花架下,另一只手却伸过去,在那两孩子肩上轻轻抚拍。
那两孩子却像是被鼓励了似的,更是读得卖力。
他这般样子却是见所未见,萧曼只看得一讶,连心中泛起的疑惑都忘了。
书声朗朗又起,这次没再散乱无章,领者悠扬,从者高亢,一样的全情投入,融融相合。
读的仍是前面那段《春秋》,萧曼仍是娓娓忘倦,竟不想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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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曼的郁症又重了。
秦恪自然是知道的,可他纵是医术再高明也治不了心病。
本以为她会一直这般混混沌沌的,可谁知道一次无心的读书声便引动了她的注意。
这自然是好事。
只是他也不知她的症结所在,与萧用霖合计了之后,两人便想出了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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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曼隔日又在长廊东头等别人读书的时候,等了好久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心中不禁开始烦躁,甚至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怎么今日不上课了?
是不是他觉得那两个孩子烦,所以不要他们了?
她轻蹙了下眉,心思也跟着胡乱转,就在这时候,小婢却来说,状元公今日有事脱不开身,那边两孩子读书的事没人管,所以便想劳烦她……
萧曼乍听之下,整个人还有些怔懵:“他……真这般说的?”
小婢点点头:“可不是么,这会子那两孩子也急得不行,毕竟功课一天也不能落下,娘子便去瞧瞧吧。”
萧曼抿唇点了点头,说声“知道了”,便让她替自己换了身衣裳,吁了口气,才转往楼下走。
一路暗怀忐忑,往常觉得没几步就到的路,现下却好像变得挺长。
该教什么好呢?
她自个儿心里也没底,要不然也学着秦恪先前的样儿,带着他们读书?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般想着,心里倒也定了下来。
又平复了一下,她故作坦然往里走,刚绕过影壁,就看那两孩子正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她冲他们笑了笑,温声细语问道:“你们今日该读什么?”
那兄弟两相互看了看,状元公和萧寺卿先前都交代过了,这位姐姐病了,得心情好才能救治,所以让他们随意听她说,回头的课都会补上。
他们认得这个姐姐,那就是大理寺的萧验官。
先前觉得她凶巴巴,怪吓人的,可听听状元公闲时同他们说起她摸骨画相的那些事儿,倒也不觉得她凶了。
“姐姐,你给我讲个故事吧。”那小儿毕竟年纪小,当下就挨了过去,仰着头眨着圆活的眼睛望着她。
现下她一身女子装扮,又笑得那般好看,小孩子么,谁好看就喜欢跟谁玩。
萧曼微微一愣,但旋即就灿然一笑:“你想听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