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草把脸凑近，听见马全说：“……润草……对……对不起……我……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你要……好好的活着……”

润草拉着马全的手，痛哭流涕，嘴里不住地说着：“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她又听见马全说：“……这辈子……我始终欠你的……等下辈子……一定还给你……”

润草泣不成声，眼看着马全遭受死神的召唤，可她却无能为力。只有哭泣，也只剩哭泣，才能缓解自己内心的痛楚。

马全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说了自己要说的话，他终于可以摆脱病痛的折磨了，他可以安息了。润草来后没多久马全便离开了人世，他走得很安详。

握在润草手里的那只手，渐渐冰凉，可她不愿意松开，就那样紧紧的握了很久。她的两眼呆滞，散发着忧伤无助的目光，看着让人心痛。

马明跪在地板上，低着头，似在忏悔自己内心的罪过，低声啜泣着。

润草的眼泪或许是流干了，此刻，她看上去是那么平静，好像已经接受了马全离开的事实。但她一句话不说，一滴泪不流，一动不动，只是紧紧握着马全的那只手。那只手再也没有温度传递给她了。

马全，你就这么走了吗？你曾经给我的承诺呢？我们的幸福就这样划上了句号？你真狠心！你这次真的抛下了我，留我一人在这世间，品尝苦楚……你怎么能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可怜可怜我，给我一个好的结局！我先死了丈夫，再失去了我爱的人！这是要让我跟着去吗？马全，你等着，我就快来陪你了！你等着……

润草在心里默默地向马全许下诺言，她是真的对剩下的日子不报什么希望了吧！

马全的后事在老家料理，润草不便出面。那几日，润草日日想着马全下葬时的情景，这不禁勾起她曾经的回忆。每想一次，她便伤心欲绝一次。好几次，因为伤心过度，昏倒在家里。

涛涛看见母亲这般模样，哪里有心思再去上班，他已请假好几日了。他必须照看母亲，以防不测啊。

马全葬礼后的一天，马明来看望润草了，他开着父亲的那辆黑色大众。

润草对马明说：“我想去坟上看看他……”

马明说：“我就是来接你的……”

涛涛陪着母亲坐在车里的后排座位上，马明开着车，缓缓驶在回老家的路上。

润草坐在车里，感受着车里残留的马全的气息，心里升腾起一股股夹杂着悲伤的暖意。她的目光扫视着车里的一切，忽然驾驶位前面的玻璃窗那里挂着的一个红色的香包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的记忆又回到了从前。

有一次端午的时候，他们在天水休息，车停在路边，他俩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润草看见一个老婆婆眼前摆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挂满了各式香包。润草顺手买了一个，回到车上后她就把香包挂在了驾驶位的前面。

多少年了，那个香包还挂在那里。随着车身的摇晃，香包也左右摆动着，它身体里藏着两个人美好的回忆。

马明忽然说：“阿姨，这香包是你挂的吧……我爸以前很爱惜它……”

润草把头扭向了窗外，看着外面葱郁的树木不断的向后退去，她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人的一生就像这路边的风景，不断地在变化，又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场景。

马全的墓碑矗立在宽阔的田地中间，和英子的墓碑紧紧挨着，他们生前少了很多夫妻并肩的时刻，以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润草看着这一对墓碑，心生安慰：我祝福你们……

她一步步寸到马全墓前，伸手抚摸着马全的墓碑，轻轻地，一点点地，缓缓地摸着那碑上的字纹。她在心里对马全说：“你，会永远活在我心里……永远……”

涛涛和马明站得老远，他们不想打扰他们的相见。

看着母亲弯曲的脊背，涛涛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蹦出眼眶，他极力克制着自己。马明给他递烟，涛涛淡淡回了句：“我不抽……”

润草在马全坟前停留了很久，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那么坐着。安静的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生前没有做完的事情，死后也可以如愿。

一个小时过去了，涛涛走到母亲身边说：“妈，我们回吧……”

润草缓缓起身，对马全说：“就这样告别吧……愿你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