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微笑道:「周老板若有万石粮食,三万五千银铢立刻奉上。」
周铭业脸上不动声sè,眼睛却微微一亮,过了会儿说道:「三万五千银铢,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节,过完年,粮价只怕还有波动。」
自己开出的价码比一般粮价已经高出五千银铢,ri昌行一年的利润也不过如此。周铭业这会儿只是讨价还价,程宗扬道:「只要尽快拿到粮食,价格再高一成也可以商量。」
周铭业沉吟片刻,然後放下茶杯,「不知程公子何时要货?」
「越快越好。」程宗扬道:「十ri之内最好。」
离开ri昌行,祁远忍不住道:「程头儿,这个价钱著实高了些。如果是现钱交易,一般要降半成,何况这么大的交易,三万银铢ri昌行也有得赚。」
「三枚银铢一石,ri昌行顶多把库存的粮食卖给我们五千石,留一千石粮食应急。多出这几成,周老板就会想尽办法从其他粮商手里调粮。他做粮食生意,尽有路子,总比我们自己去买划算吧?」程宗扬道:「这点钱用不著省,就让他们去赚好了。」
祁远想了一会儿也笑道:「他若真是十天之内卖我们一万石,看到後来的价钱,只怕连觉都睡不著。」
程宗扬一边看著筠州的街市,一边道:「铺面安排妥当,便挂出牌子,以每石四百铜铢向外收购,十天後涨到五百铜铢,先把筠州市面的余粮全部收尽,往後越涨越买。」
冯源在旁边道:「做生意我不懂,可买东西越便宜越好,干嘛要买贵的?」
程宗扬笑道:「所以这是做生意,不是买东西来自己用。有时占便宜,未必便好。」
冯源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会儿,「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祖师爷以前做过织机生意,也是吃了便宜好用的亏。」
「你们平山宗不是玩火法的吗?怎么还做织机的生意?」
「我祖师爷可是个人物。师父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点子多如牛毛,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工程师。」
程宗扬脚下一晃,差点儿摔倒,「什么!?」
冯源讪讪道:「这名头确实不大响亮……我听著也觉得稀奇,有火法师、御法师、剑术师,还没听过工程师的。」
「接著说你那位祖师爷!」
程宗扬急切的声音倒让冯源怔了一下,挠了挠头道:「我没见过祖师爷,都是听师父说的。祖师爷说他是专搞什么……火箭的。程头儿,火箭你知道吧?」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好像听说过。」
「就是弓箭上装个发火的器件。shè出去冒一股火。」冯源道:「祖师爷就是专干这个的,可惜生不逢时,一身本领都没用上。」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冯源不懂,以为是这个时代那种燃火的弓箭,但听在自己耳中,涵义就完全不同了。火箭工程师?比岳鸟人那个表贩子起码高一百多个档次,可怎么没听说过这个神人呢?连平山宗都没什么名声。
「你刚才说那位祖师爷做过生意?」
冯源说道:「那时候祖师爷四十来岁吧,想出来个点子,自己做了架纺纱的织机。平常一张纺纱机只能出一根线,祖师爷做的这架织机一次就能出八根线,又快又好。祖师爷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珍妮机。」
好嘛,珍妮机都出来了。程宗扬追问道:「他做出了珍妮机,然後呢?」
冯源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祖师爷不知道怎么想的,带著织机去找官府,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许别人做。要申请什么……」
「专利!」
「对!然後官府打了他一顿板子,把他赶出来了。」
祁远笑道:「这顿板子挨得冤了。自己上门找打的。哪儿有自己做了就不许别人做的道理?」
「他做的没错的。只不过时候不合适。挨这顿板子也不算冤了。」程宗扬又问道:「後来呢?」
冯源道:「後来祖师爷就拿著织机去织坊卖。听说赚了点钱,新盖了房子,还讨了房老婆。」
程宗扬试探道:「你那位祖师爷没留下什么东西吗?」
「有啊!听师父说,祖师爷整天哪儿都不去,就窝在房里写东西,用的纸足有半人高。白天做织机,晚上就著油灯写,眼都快写瞎了。」
程宗扬压住激动的口气,「他写的东西在哪儿?」
「烧了。」
程宗扬差点儿跳起来,「烧了!」
「祖师爷刚没过两年太平ri子,就被人打上门来。」冯源咧了咧嘴,「根子还在织机上,纺织的行当分纺线和织布两块。纺线的活以前都是各家各户纺好,再卖到织坊织成布匹。祖师爷做的珍妮机就是纺线机。後来越做越好,一张机器一次能出几十根线,织坊有了这机器,自己纺线,自己织布,渐渐的各家各户的线就卖不动了。两年下来,总有几百户人家ri子过不下去,纺线的人家纠集了几百人,把各织坊的珍妮机都砸了,又找到祖师爷,把祖师爷痛打一顿,连房子也给烧了,一样东西都没救出来。」
祁远啧啧道:「这也太惨了。」
冯源倒想得开,「说实话,这事儿也怪不得人家。几百户的饭碗都被祖师爷砸了,能怪人家著急吗?後来祖师爷就洗手不干了,他眼睛不行了,年纪又大,改行收了两个徒弟,创立了我们平山宗。」
「你还有个师叔?」
「是啊。还没出师就疯了,整天说胡话,我小时候还见过,念叨什么验证量子空间的第十一个尾巴啥的。家里人把他接回去,後来就没听说了。」
「你师父还在吗?」
「死了十几年了。」冯源遗憾地说:「可惜门里就剩我一个人,今年也没办法给他们两位老人家上坟了。」
「……什么时候去上坟,叫上我。」程宗扬道:「我去给你祖师爷点柱香,烧几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