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的榜帖?那还怎么保密?况且你们在临安那么多人,怎么会找不到他呢?」
「明庆寺的祈福榜帖,是香客用专门的福纸写下祈福的内容,投入福箱中,由寺中的僧侣逐一张贴到榜上。没有人知道是谁投的福纸,根本无从查起。」孟非卿道:「那人会在祈福帖内暗示每次放置情报的地点,你只用记住,他的祈福帖每次都是以君子二字开头。」
「那好,等我到了临安,试试看能不能与那人接上头。还有,」程宗扬明知道是废话,还是叮嘱道:「殇侯在江州的事,最好不要向外透露。」
孟非卿笑道:「殇侯的仇家不比我们星月湖少,你可小心了。」
「我就知道!跟你们打交道我只有吃亏的份。」程宗扬一肚子牢sāo地说道:「保不定哪天我被人做了,都找不到喊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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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州粮食今ri市价,每石一千三百文。」
水镜中一个中年文士的影子渐渐清晰,秦会之神情悠然地说道:「昨ri盘账,我们手中存粮超过三十万石。购买粮食、粥棚施粥以及民夫的工钱,耗用资金一共九万三千金铢,合每石六百二十铜铢。」
虽然知道死jiān臣和祁远很能干,但收粮三十万石,还是超过了自己最好的预期,程宗扬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筠州粮价原本每石三百文,依公子的吩咐,连ri来逐步提价,等挂出八百文的价格,不只筠州,周围十几个州县的大户都前来售粮。因为我们都是现款交易,给的又是金铢,那些大户都乐意和我们交易,价格也压下不少。原本成本还要高一些,但当ri从常平仓白捡的一批粮食,成本才能降到六百多文。」秦会之又道:「不过这些天收到的粮食少了许多。」
「哦?」
「如今筠州户户都在囤粮,不只原来卖粮的大户现在又大肆收购,连城中的居民每家也要买上三五石回去。」秦会之微笑道:「传言官军在江州大败,贾太师勃然大怒,更派大军前来围剿。筠州人心惶惶,都道粮价要涨到每斗两百文。」
每斗两百文,那可是每石两贯的高价。自己当初最好的预计也没有这么多,程宗扬大笑道:「死jiān臣,是你放的谣言吧?」
「不敢。」秦会之一拱手,洒然说道:「前几ri滕知州为防止饥民大量涌出,前来粥棚视察,当问及粥棚是否还能支撑?属下答曰若粮价超过每斗二百文,就难以支撑。滕知州闻言良久不语。这番话却被民夫听到,流传出去。滕知州可以作证,流言实与在下无关。」
传个谣都这么技术,程宗扬真觉得把秦会之放在筠州大材小用了。
「jiān臣兄,有你的!」
秦会之哈哈一笑。
程宗扬道:「从明天开始,全力抛售粮食!三十万石卖不完,能卖多少是多少!」
秦会之收起笑容,讶然道:「看眼下的情形,粮价至少要冲到一千五百文,此时出售,莫非江州有变?」
「有。」程宗扬道:「宋军准备与江州方面和谈了。」
「和谈?」水镜里秦会之差点儿跳起来,这可是个爆炸xing消息。一旦和谈的消息传出,粮价肯定暴跌,可宋军怎么可能与江州方面和谈?
程宗扬笑嘻嘻道:「宋军当然不会,但我们可以去谈嘛。」
秦会之才智高绝,一听就明白过来,抱拳道:「属下佩服!」
跟聪明人不用废话,程宗扬道:「我明天离开江州,届时萧刺史会亲自去宋营和谈。宋军营中乏粮,又新遭大败,城中去和谈,他们肯定求之不得,就算还想打,眼下也要装装样子,拖延时间,等後方运来粮食再动手。这个消息传到筠州,大概要三四天时间。和谈扯皮,等宋军养足元气,来来回回最少要半个月。
你们在筠州争取把粮价打压到每石六百文,然後再全力收购。」
「属下明白。」
程宗扬又嘱咐道:「卖给官府的要少一些,免得引起怀疑,另外,可以想办法拉拉昭南的关系,卖一批粮食给宋国。」
秦会之一点就透,笑道:「若是昭南哪位封君肯卖一大批粮食给宋国,眼下焦头烂额的滕知州必然长出一口气。我们程氏商会在中间牵线,身份也水涨船高,公子好计策!」
程宗扬交待完筠州的事,接著马不停蹄地与张少煌、星月湖诸人以及殇侯见面。首先是与张少煌商谈入股盘江程氏的细节。那些世家公子对入股并不在意,只当是小打小闹,但程宗扬有信心把他们都拉到自己已具雏形的商业航母上,给他们一个惊喜。
听说程宗扬要离开,张少煌万分不舍,待听到程宗扬要去临安,张少煌顿时来了jing神,无论如何也要让程宗扬在临安多待几ri,等他作为晋国的使节赶到临安,两人好好乐一场。
程宗扬满口答应下来,拍胸脯保证先摸清临安的风月场所,到时给他安排几个绝sè。
接下来与星月湖诸人的商谈因为包含了大量作战的细节,耗时最长。整个经济战的基础是星月湖大营的安全,如果江州被破,所有的算计都没有意义。只有江州方面在战场上占据主动,自己才能从中渔利。
程宗扬深刻认识到,对於投机商来说,最重要不是掌握内幕消息,而是有能力制造内幕。只要江州还在,就算晴州所有的大商会联手与自己在商场搏杀,自己也有把握打赢这场商战。
萧遥逸对程宗扬提出的和谈极有兴趣,宋军固然亟需休整,星月湖大营的损伤也不轻。如果不是多了一千五百名部曲和殇侯的势力,现在就该考虑退路了。
能借和谈的机会休养几天,对双方都有好处。
侯玄等人对程宗扬准备远赴临安也无异议,与宋军打到这一步,两边都已经明白,宋军想打下江州固然不易,星月湖大营想在战场上破围也难比登天,现在看来,由程宗扬当初提及,众人闻所未闻的经济战,如今倒最有成功的可能。
殇侯的座船停泊在西门码头,他一入城就把一半西城划为禁地,那支曾经参与狙杀龙神的黑衣近卫队驻扎其中,戒备森严,让程宗扬怀疑老头究竟干了什么缺德事,这么防著被人刺杀。
老头一袭黑衣,头戴玉冠,风骨峥嵘,真有几分傲视侯王的气势。最重要的交易两人已经谈好,剩下的只是再确认一下,免得老头突然又改了主意。
程宗扬与殇侯闲聊几句,趁机请教了几个修行中的问题,看老头没有出尔反尔,便放下心来,起身向他告辞。
总归要在临安见面,殇侯也没有挽留。他老人家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被这小子诳到江州的贼船上,便暂时把恩怨放到一边。
「暮chun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殇侯轻吟著,眼中露出一丝缅怀和伤感。
程宗扬笑道:「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殇侯也露出笑意,过了会儿道:「你修行之速,不下於岳鹏举当年。但真气芜杂,论起修为之jing,却差得极远。气非jing纯,不得入通幽之境。再吸收死气有害无益,将真元多加凝炼,去芜存jing,才是正事。」
程宗扬深揖一礼,「多谢侯爷指点,小子知道了。」
辞别殇侯,已经是ri暮时分。水香楼华灯初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程宗扬不想节外生枝,策骑从後门路过,却看到一个人独自坐在阶前喝闷酒。
程宗扬心头微微一沉,然後跳下马,过去并肩坐下来,伸手拿过酒壶,喝了一口。敖润胡须不知道多久没修过,乱蓬蓬虬结著,程宗扬把酒壶递给他。敖润默不作声地喝著酒,两人都没有开口。
这次江州之战,雪隼佣兵团伤亡惨重,连副团长石之隼都殒身战场,即使江州之战取胜,雪隼团也难以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