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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贩粮

江面上铺满筏子,每一条筏子都有一名昭南人在cāo篙而行,筠州急需的粮食就堆在筏子上,正源源不断地驶到江畔。岸上,数十名来自筠州衙门的官吏正在点验粮食,由於常平仓被焚,库房来不及重建,只能在常平仓清理过的废墟上搭起棚子堆放粮食。

那些官吏前後奔忙,指挥充作仓丁的乡兵搬运。由於粮食太多,从清晨到现在,众人都累得人仰马翻。

一名吏员抹著汗道:「这些昭南蛮子!连蒲包都不知道用,还得一船一船称量。」

「哪里还用称量?」旁边的吏员悄声道:「一筏三百石,用三百条蒲包正好装完,我经手过了十余船,半点不错!」

「昭南人哪儿来的这么多粮食?三十万石,好家伙!上等的良田亩产也不过两三石,足足十几万亩的收成。」

「昭南的土地一年三熟,有粮食不奇怪。这几ri前线催粮都催疯了,不光咱们筠州,周边州县粮价都一个劲儿猛涨。」

「浮凌江下游什么时候能通航了?这么多筏子,怎么过来的?」

忽然有人叫道:「来了!来了!」

一众官吏望著远处丛林中走出的庞然巨兽,一个个都张大嘴巴,一名书吏更是险些把笔杆拧断。

数十头庞大的长毛象出现在视野中,它们粗蟒般的长鼻卷起拦路的大树,巨大的象蹄践开灌木,长而弯曲的巨牙扫开藤萝,从林中鱼贯而出。它们的体型犹如一幢房屋,像头的高度足以令人眩晕。而每头巨象硕大的颅顶上,都坐著一个女子。她们颈中挂著号角,肩後背著弓箭长矛,身上披著水牛皮制成的胸甲和膝甲,彷佛不惧严寒般暴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

她们的眼神充满敌视和戒备,如果平时看到这样一支战象队伍,筠州人会立刻关闭城门,敲响铜钟,防备蛮族的攻击。然而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巨像背上的物品吸引。那是一堆堆小山般的粮食,每一头的负重都足有近百石之多。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一个念头,难怪昭南人能把粮食运过来……

在昭南人的引领下,巨像一头头走近临时的粮棚,接著女武士吹响号角,长毛巨像扬起长鼻,将粮食一包包卸下,由昭南人交割清楚。

官吏们愈发忙碌,都跑来清点象队运来的粮食,江边只留下四五名小吏,木筏不可避免地越聚越多。

忙碌间,忽然有人道:「咦?那不是王团练吗?」

王团练主管乡兵,常平仓的仓丁说起来都是他手下,那些吏员虽然不是他的僚属,但和王团练早已熟稔,这会儿都迎上去与王团练寒暄。

不知双方说了些什么,能看到不少吏员都面露难sè。接著王团练把手放到吏员袖中,再拿出来时,那些吏员都露出笑容。

滕甫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甚至对巨像也没有多加留意。他眼中只盯著那些粮食。常平仓被烧,前线断粮,他这个筠州最高长官压力不可谓不大。昨ri敲定这三十万石粮食的交易,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只是昭南人甚为固执,一口咬定要钱粮两迄。由於所需款项甚多,即使挪用军饷还有三万多金铢的亏空,他已经招集城中的商贾,希望他们能联名作保,先买下这批粮食。

滕甫巡视一圈,便赶衙门。城中的商贾早已等候多时,对於官府摊派式的作保,商贾们都有些无jing打彩。最後ri昌行的周铭业提出,不如将余下的粮食由各家认购,一旦官府凑出钱来,便原价卖给官府。这样官府若是无钱购买,各家得了粮食也不吃亏,有钱购买,各家只当给官府保管几天,蚀些仓储的费用,也是应该的。

一众商贾立刻都打起算盘,粮食过手一趟,看似不挣钱,其实里面有大把捞钱的机会。九百铜铢的价格,比市面收购价要低出一成,眼看前线剿匪不顺,粮价还要再涨,如果官府无钱购买,粮食放在手中,等於自家落得便宜,纵然官府拿出钱来,自己也大可以偷梁换柱,以次充好,些许仓储费用,一转手便挣了出来。

滕甫哪知道这些商贾算盘的jing明,见各家商贾气氛踊跃,你一万石,我五千石地把粮食认购下来,心情也是大好,当即拍板与昭南的使者结清粮款。

程宗扬也应召而来,这些商贾虽然都是jing明jiān滑之辈,但决定权不在他们手中,再jing明十倍,也不过是自己棋盘上的棋子布局。

借用滕甫的虎皮,把自己手头三十万石粮食推销出去,程宗扬便离开衙门。

「王团练呢?」

「上钩了。」

「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程宗扬道:「我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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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吏们点验的速度越来越慢,一直到夜sè降临,还有数百条木筏没有点验入库。零乱的木筏铺满江面,那些官吏顾不上仔细盘查,只看一眼,便将三百石粮食入账。

一直忙到深夜,搬运粮食工作的才告一段落。没等那些官吏入睡,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再次席卷了常平仓,火势蔓延,江畔来不及入库的木筏也被波及,一部分沉入江底,一部分被江水冲散。入库的粮食还多少抢救出一些,已经点清还没有入库的粮食尽数化为乌有,算来损失比入库的部分还大。

一夜之间,滕甫两鬃已经生出白发,让闻讯赶来的程宗扬吃了一惊。

「老夫虑事不周,」滕甫口气沉痛地说道:「焉知三令五申,常平仓还会失火。」

「大尹不必心忧,草民刚得到一个消息,赶来禀知大尹。」

「议和!」滕甫惊呼一声。

「正是。据说江州刺史亲自入营,已经谈了数ri。」程宗扬讶道:「这样的大事,筠州竟然没有听到风声,真是……」

滕甫打断他,「军务非你所能谈论。」

「草民孟浪了。」

滕甫心头翻翻滚滚,前线已然断粮数ri,催粮的急报虽然一ri数趟,却一直没有撤军,已经让他有所疑心,听到这个消息,他已经信了九成。可恨那些骄兵悍将自行其事,对自己隐瞒了和谈的消息,否则自己又何必以重金购下昭南人那批粮食!

「你说什么?」

程宗扬恭恭敬敬地说道:「草民说,筠州粮价腾贵,民受其苦,既然眼下开始和谈,前线已经不十分缺粮。草民的意思,敝粮铺今ri就调低粮价,以八百铜铢一石的价格出售,好让城中百姓能松一口气。」

「好!好!好!」滕甫终於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他受的是文士教育,一直认为粮价越低百姓越是丰足,唐国粮价一度贱至斗米三钱,被誉为盛世,八百铜铢一石虽然还超出盛世的标准二十倍,但较之昨ri的价格一下降低四成,已经让他喜出望外。

虽然还笼罩著常平仓失火的yin影,但前线已经开始和谈,看来这场由贾师宪一人挑起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滕甫心情转好,又与程宗扬盘桓许久。

交谈中,程宗扬无意中说道,「常平仓两次失火著实蹊跷,据说又都是西南方向起的火,是不是风水不对?」

「风水只是无稽之谈,你年少无知,断不可轻信这些妄言。」滕甫教训了一句,然後慢慢道:「你方才谈的经济之术虽然有几分道理,但终究不是正道。你年纪尚轻,应该读些圣人经义,以证大道。」

程宗扬唯唯谢过,表示自己一会儿就买几本圣人书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