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笑道:「怎么说著说著就不高兴了呢?」
李师师勉强道:「奴家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如果奴家是内堂,也不至於让父亲求告无门。」
「光明观堂这事干得确实有点薄情……不说这个了,我是想问你为什么去虎翼军,又为什么去了明州?」
林清浦还没有恢复,暂时无法联络江州,程宗扬很担心宋军趁江州外援断绝的时候全力攻城,因此先找李师师打听一番。
「光明观堂与宋国曾有约定,每年都派遣弟子往军中行医。今年正轮到奴家去虎翼军。刚到军中不久,奴家就奉命前往江州。」李师师犹豫了一下,「奴家在江州前线遇到一种未知名的毒物,本来采集了一些,正准备送到堂中检验,就接到家中的书信,回到临安。」
程宗扬立刻紧张起来,「你采集的毒物呢?」
李师师黯然道:「奴家已回不得光明观堂,惟恐那些毒物留著害人,已经一火焚之。」
程宗扬松了口气,「烧了就好。」
虽然殇侯的生化毒药拽得二五八万一样,但光明观堂与岳鸟人有过交往,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找出破解之法?
李师师抬眼道:「除了奴家所在的虎翼军,静塞军、广武军都有光明观堂的师姊,遇到这样的毒物,肯定会送到堂中。」
看来这种病毒流到光明观堂手中不可避免,程宗扬只好道:「送就送吧,反正那种毒物用过五次就没用了,也没有大患。」
李师师沉默片刻,然後慢慢道:「家主怎么知道那种毒物的效果呢?」
程宗扬一时语塞,然後乾笑道:「你忘了我是江州从来的?咱们在路上还见过面呢。我路过战场的时候,正好看见一点。」
李师师不再多问,只拿出一本册子,「奴家原以为要问帐目的事,用了一晚的时间,将钱庄的所有兑换纪录全部整理了一遍。」
人家功课做这么好,不问上几句,实在说不过去。程宗扬翻了翻,一边随口道:「有什么有趣的内容吗?」
「有。」李师师道:「奴家整理收回的纸币编号发现,持纸币前来兑换金铢的,九成以上都是发往临安以南区域的,临安以北来兑换的商号很少。」
「还有这种事?」程宗扬听著有些稀奇,「会不会是临安以北的商号来往不便,暂时还没有到临安兑换?」
李师师摇了摇头,「奴家也不知晓其中的原委。但纸币刚推出不足半月,只有临安和筠州两处兑换,也许家主说的没错。」
「月底再看看吧。希望他们不要兑换完,好歹留一点让我周转。」
「公子。」
俞子元进来,低声道:「高太尉发脾气了,说他家衙内一连几ri不见踪影,想必是被公子带坏,在外面花天酒地,要公子上门解释。」
程宗扬一看时辰已近午时,立刻知道高俅刚刚下朝,如果不是宋国朝廷有大事发生,他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来找自己。
赶到太尉府,高太尉已经等候多时,程宗扬小心赔了罪,又重重送了一份厚礼,高太尉才容sè稍霁,留程宗扬在堂中喝茶。
当著府里人的面演完戏,高俅屏退家人,直截了当地说道:「朝廷已决意退兵。」
「太好了!」
「今晨太乙真宗新任掌教入宫面君,为陛下亲上尊号『纯一真人』,并献玉球宝册,以及临安的冲天观与江州的太乙宫,作为宫中的祈仙之所。」
「这是什么意思?」程宗扬叫道:「太乙真宗在江州哪儿来的道观?」
「太乙真宗道号,『一』为至尊。除六朝君主王侯,从不授予他人。一旦有此尊号,加上玉球宝册,便可对教内之事发言。至於江州的道观,太乙真宗要建一所,难道你会阻止?」
还真是这回事,别的不说,就冲秋小子的面子,自己也不会阻止太乙真宗在江州建观,至於送给宋主,多半是场面话,好让宋主觉得好歹在江州占了块地,总算没白打一趟。
程宗扬一瞬间就明白了蔺老贼打的主意。自己让他给宋主一个台阶下,他倒好,直接拿个尊号加两座道观献给宋主,不但让宋主能体面撤军,还给自己拉了个盟友——自从王哲一剑叩天之後,宋国与太乙真宗的关系一直比较僵硬,现在蔺老头藉著江州的势,亲自把宋主一方的势力请入教内,修复关系的同时,也使他在教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这老家伙真有几下子,自己本来逼他办事,结果他事情办得漂漂亮亮,里里外外的好处也一点没落下。
「这老东西,我真服了他了!」程宗扬讲了自己的判断,不禁对蔺采泉的手段拍案叫绝。
「非但如此。」高俅对宋国的局势比程宗扬了解更多,「太乙真宗虽是宋国第一大宗门,这二十年间,与宫内联系最紧密的,却是神霄宗。蔺掌教此举,未尝没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王哲时代,太乙真宗与宋国关系僵硬,神霄宗趁势崛起,隐隐有取而代之的势头。蔺采泉这一著既帮了程宗扬的忙,又给自己拉了一个盟友,还对神宵宗形成反制,可谓一石三鸟,滴水不漏。
「撤军的诏书什么时候能发到江州前线?」
「以金牌急脚递传送,七ri可达。」
「今天是三月十一,那就是三月十八ri。」程宗扬道:「太乙真宗的面子可真够大的。」
「朝廷财力捉襟见肘,也著实打不下去了。」高俅道:「今ri朝会上,贾师宪仍然一力主战,结果户部的蔡郎中递了份账目,列了近来的开支,单购粮一项就用去二百万纸币和一百万金铢,合计三百万,几乎占了往年开支的一半,群臣顿时哗然。」
说到底还是粮战奏效,不显山不露水就把宋国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太乙真宗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
程宗扬心里得意,脸上笑道:「是骂老贾败家吧?」
高俅摇了摇头,「相反,连陛下都说,若非贾太师推出纸币,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如今青黄不接之际,常平仓无粮可济,国中必出大事。」
「宋主这是保老贾?」
「陛下要用钱庄,就不能让贾太师失势。」高俅冷冷道:「梁师成危矣。」
程宗扬对宋国政局的变动并不放在心上,只要有宋主和贾师宪的支持,谁得势谁失势,跟自己一点关系没有。
「干了这么久,今晚可能睡个好觉了。高太尉,一同去看场鞠赛如何?」
高俅城府极深的表情中慢慢露出一丝笑意,「正有此意。不过先要解决了林冲的事,他在牢里坐了半个多月,也该上路了。」
「可不是嘛!不过刚才蔺掌教的话,我倒有了另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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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鲜衣怒马返回翠微园,一路不敢稍作停留。
剑玉姬的手段自己已经领教过,因为怕她对云秀峰下手,自己特意搬到梵天寺,与云秀峰寸步不离,谁知道她人在临安,落子处却在数千里外的建康。只略施小计就险些让自己和星月湖大营陷入绝境,若不是自己一手cāo纵的经济战超出了剑玉姬的认知,这一仗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