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文化设计公司坐落在新港市中心寸土寸金的cbd内。方暖暖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暗自紧张地抓着左手腕上细口儿的小金镯。据说这是方家祖传的东西，奶奶说它有些年头了，不仅能辟邪、还可保平安、旺大运。

面试官是位看起来非常时尚、漂亮的小姐姐，一张口就经验老道地戳到了她的痛处：“工作经历是一年出纳，一年成本会计，现在来我们公司应聘销售岗位，是为了赚到更多的钱吗？”

“您真厉害，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佩服佩服！”方暖暖真不是拍人事小姐姐的彩虹屁，完全是因为对方火眼金睛看透了问题的本质，“不瞒各位老师，我想在三十岁之前按揭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还有六年，我必须得努力了！”

旁边的销售部经理是位先生，被方暖暖的诚实逗乐了：“女孩子结婚不就有房子了吗？干嘛自己买，我跟你说供房子很累的，我是男人这个责任我得背，你们女孩子将来在婚姻里主要的责任还是教育孩子，买房子没必要吧？”

方暖暖腼腆地笑了笑：“时代不一样了，无论男女，自己有套房子心里都踏实。而且，我就算将来结婚也不会生小孩！所有的追求只是想把工作做到最好，一切占用我工作精力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咱们公司在服装、箱包、首饰、手工艺品都大力推崇中国元素，这也是除了赚钱之外，我另外最向往的一件事情，所以虽然我的经验或许开始的时候比别人少那么一点点，但是请相信，有了极致赚钱的动力，有了将中国元素推向世界的梦想，我一定可以比别人做得更好，走得更远！”

想赚钱有梦想，不歇产假不带娃，果然是新一代职业女性的生存法宝，老板上司最喜欢！没几天，方暖暖接到了心雨文化的录取电话，她喜滋滋地亲了亲左手的小金镯，传家宝果然是带来了好运气，方家祖上保佑她心想事成。

培训结束，方暖暖接到的第一个工作是去接洽当下著名新中式品牌，新国风公司的品牌经理张子君。据销售部经理助理兰小禾介绍，这个人年纪不大，架子不小，长得超帅，特别傲娇，面冷心硬不说，想跟他们公司合作，首先就要面对这只连路虎。之前春雨公司销售总监许总亲自拜访都被这个人拒之门外，那是一丁点儿面子都不给。

“难道还真以为可以三观跟着五官跑，颜值即正义啊，长得帅就都不把人放在眼里，所有人都得让着他，哪有这种道理？”

兰小禾对她说：“这个人不仅颜值高，而且非常有才华。年纪轻轻就已经一手操持了国风公司好几个品牌入市，全都取得了不俗的反应。否则咱们公司怎么会拼命想到拿到他们家产品的代理推广权？”

方暖暖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这么重要的工作，怎么让我一个没过试用期的新人去？”

“那还不是因为销售与市场部的人都去了一个遍，对方看不上咱们公司，一圈把人家给整烦了，张子君直接把咱们公司拉进黑名单。而且据说，这个张经理最烦的就是应对那些前来讨好的代理商、销售员，将那为了商业利益对他挖空心思献殷勤的人视为粪土，毫不留情。”

“粪土？”方暖暖当时就急了，拍了桌子说：“这是什么论调？太瞧不起人了，销售员怎么了，原一平是销售员，乔吉拉德也是销售员，齐格勒也是销售员，这些伟大的人都是从最基层的销售工作做起的。听没听过什么叫逆风飞扬，展翅翱翔，还是说他这个人自己本身有问题，脑子里竟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张子君倒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你知道官二代、富二代，那也应该听说过什么叫职二代吧？听说他家里就是做金饰生意的，而且规模做得不算小，所以很多行业经验和行业敏感度都是基因里带来，从小耳濡目染的。说到底，就是一路顺风顺水，被市场给惯的，自己没经历过苦逼社畜的苦。自然瞧不起为为了一碗饭，处处讨好他的人。”

“什么情况？”方暖暖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说我试用期考核的内容就是这个张子君了？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辞了财务部的稳定工作，跑来赚浮动工资，要是没过试用期还成了失业狗，我回家还不得被大人把皮扒了？”

方暖暖是个行动派，本着及早不及晚的原则，精心准备了一番洽谈内容后，直接就奔向了新国风公司。这家公司早年就是一个新港的本土的中式品牌，最近几年中式风越来越受到年轻人的喜爱，他们公司大胆采用年轻管理层，制定的设计与销售政策更加年轻化、时尚化。如今不仅拿下了年轻人的市场，之前保有的中高端客户群也被发扬光大，品牌不仅走向了全国，还得到了很多海外代理商的青睐，势头锐不可当。

方暖暖明明是提前预约的，却在会客室等了足足三个多小时，自备的保温杯里，白开水都添了两三回，愣是没一个人进来搭理她。眼见着到了午饭的时候到了，人家公司里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有的都结伴干饭回来了，她还傻乎乎地在会议室里等着，饿得前心贴后心，那叫一个惨。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儿呢？”方暖暖把东西放在会议室，悄悄随着人流跟了出去，见早上招呼让她去会议室的女孩跟两个同事进了洗手间，她也暗戳戳地走了进去。

有人问：“小会议室里那个春雨公司的还没走呢，真是个粘屁股。”

“他们公司人就这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简直了！”

方暖暖在隔壁位置听得一清二楚，感觉头顶呲呲冒火。春雨公司在新港业界也是有一号的公司了，在他们嘴里怎么就这么不入流？这么眼高于顶，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

“之前来的都是男的，其中一个油腻大叔，见面就扬言要给张经理回扣。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老一套，真是太不专业了。不知道互联网时代，都是以质量和服务赢取客户的吗？张经理直接就册封了他们公司…”

“张经理怎么说！”

“册封春雨公司为一帮乌合之众！”

“哈哈哈哈！”

“今天来个女的，谁知道又要搞什么？”

“不会是搞美人计吧？”

“我看很有可能，要不怎么之前派来的都是男的，被一一毙了后，又换了个女的？反正张经理说，既然他们这么想来，就坐着吧，也不用赶走，坐累了自然就走了，只要他们愿意，冷板凳有的是，随便坐！”

方暖暖被雷得嘴巴张成了o型，心想男销售顶多是被误会给回扣，女销售竟然还能被这么‘遐想’的？这也太过分了。而且之前她来的时候，长相甜美，声音比长相更甜美的前台小姐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对方态度可礼貌了：“方小姐您好，张经理临时出去了，现在人不在公司！”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和他约好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呀，要不然您在会议室里等一下吧！”

方暖暖气得咬牙切齿，原来张子君就在公司，言而无信，故意整人，真是太不尊重人了。她嘴角勾起，冷冷地说，“耍我，没那么容易!”

张子君在办公室里翻看上一季度的产品图册，他是设计出身，对产品细节要求极高，直接用笔在图册上画出市场反应度不满意的地方，然后在予以注释说明，为下一季的新款做出指导。一忙就是一个上午，他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自己的助理过来提醒他吃饭，轻声说：“小崔，麻烦帮我倒杯水！”

方暖暖杀气腾腾而来，忽然听到这句话，理智瞬间回归。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方暖暖啊方暖暖，你在做什么呢？以前做会计，报销的人都对你笑脸相迎，就连老板月底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问你们账上还有没有钱。可你现在换了销售工作，就把之前的工作脾气改一改吧，难道你不知道，要是家里人知道你偷偷换了工作还没过试用期，你就完蛋了！”

听到水杯放在老板桌上的声音，张子君说了声谢谢，抬起头却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正睁着大眼睛望向自己。四目相对，那女孩脸上立刻浮上了讨好的笑容。

“张经理，您好！”

方暖暖看清了张子君的脸，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虽然‘缺德’但是长得确实‘周全’。她能够想到的关于形容美男的所有词汇恨不得全部涌到了脑海中，好像都不够形容：俊眉星目，明眸皓齿，面如冠玉，鼻若悬胆…骨子里透着一股冷漠，好像只要他不想，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在意，却因此更显得气质卓尔不群。

张子君问：“你是？”

方暖暖立刻站直了身形，恭敬地做了自我介绍，见对方变了脸色，赶忙又‘恰合时宜’地说：“我如约而来，终于等到您回公司，为了不耽误你下午的时间，不如您请我吃饭，我们边吃边聊？”

张子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请、你、吃、饭？”

方暖暖点点头。心想这人不是最讨厌别人给他‘行贿’吗？再说了，他诓了她三个多小时，被人这么当面点破，都不带一点不好意思的？要知道以前在财务部的时候多少供货商都想请她们财务小姐姐吃饭，她们可都不赏脸的。

心里这么想，她脸上又堆起了笑脸：“您别误会，我说的就是楼上的工作餐，富裕的餐券您总有一张吧？”

张子君无法忍受：“你们心雨公司的人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脸皮一个比一个厚。之前我已经跟你们公司的人说过了，你们公司盘子小，影响力不够，最主要是业务也不够专业，我们根本不考虑和你们合作。全世界那么多地方粮食紧缺，我们公司餐券虽多，可也不会浪费一张在无关的人身上。”

“我倒不知道张经理竟然是一个做事全凭个人喜好，主观意愿强烈，完全不从公司利益角度出发的人。您觉得自己这样独断专行的做事风格又能算得上是专业吗？”

大概从来没有哪个登门有求的销售人员敢和张子君这样讲话，他放下手里的图册，正式抬眼看着面前这个人。

“不如这样，您可以给我一份新的图册，下次我会带着我的意见来找您。到时候您再来给我定型，到底专不专业。”

张子君山上下行打量面前貌不惊人的女孩，脸上的表情从冷漠到嫌弃再到充满玩味儿，交替变化精彩极了。

“好啊，那我就恭候大驾！”

“定然不负您的期望！”

方暖暖喜滋滋地接过图册，在心底对自己说：“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么容易就约到了下次会谈的时间，方暖暖你可真是个销售天才，未来的大新房正驾着风火轮向你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