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见沈鹿溪对驯马御马如此生疏,不似能想出在马镫上做手脚这等精细主意的,他心头的疑影淡了几分,恼意也不觉散了。
那匹烈马本来已经逐渐软化,结果被人这么一围,又不禁烦躁起来,后蹄一扬就把沈鹿溪踢出去了。
沈鹿溪躲得快,疼倒是不疼,就是滚出去三丈多远。
姬雍见她倒地不起,握住缰绳的手瞬间收紧,脸色微变,振臂用力一拉,将烈马硬生生人立起来,停在了原地。
他飞速翻身下马,跃到沈鹿溪身边把她拽起来,厉声道:“蠢物,谁用你救了,明知自己功夫不济还不躲远点!”
沈鹿溪闭着眼睛不语,姬雍脸色都变了,呼吸微乱,在她脸上用力捏了几下。
沈鹿溪摔的晕晕乎乎的,被他一番折腾总算是醒了,张开眼就发现自己在姬雍臂弯里,表情怪别扭的:“殿下?”
姬雍也有些不自在,一把推开她,轻斥:“人傻胆大。”
俩人大眼瞪小眼的功夫,太医和侍卫终于赶到,几个侍卫七手八脚地要把沈鹿溪抬下去,姬雍瞧那些人力道粗鲁地扯着沈鹿溪的小胳膊小腿,不觉皱了皱眉,伸手道:“我来。”
他下意识地想把沈鹿溪打横抱起来,又觉着这姿势抱男人别扭,干脆伸手拉住她腰带,以一个贼拉风的姿势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沈鹿溪:你也没温柔到哪儿去啊!)
沈鹿溪怕身份被拆穿,死活不敢让太医瞧,姬雍瞧她也没什么大碍,便允准了,出了这档子事,谁打猎都痛快不起来,朝明帝便带着人早早地回了宫。
——不过姬雍险些坠马这绝非小事,朝明帝当即命人追查下去。
第二日,姬雍抽空见了见太子府长史邵言,邵言看见姬雍便拧眉道:“殿下,沈侍卫她不能再留了。”这是要除掉沈鹿溪的意思。
姬雍正在提笔悬腕,勾勒丹青,闻言手腕一顿:“为何?”
邵言皱了皱眉:“臣连夜审了几人,他们多多少少都和张贵妃三殿下有些干系,在咱们这里,和张贵妃有勾连的只有沈侍卫一个,而她又是唯一知道您前去驯马的人”
姬雍垂眼,看着一滴墨在宣纸晕开:“昨日沈侍卫拼死救护。”
邵言不以为然:“若臣做了亏心事,定然也会积极补救,好洗脱嫌疑。”
姬雍看他一眼:“沈侍卫不善骑马,她既然不善御马,如何会想到在马镫上动手脚?她明知自己不擅骑马,又如何会来舍命救我?”
邵言立即道:“臣之前查过,沈侍卫八岁习马,怎么可能不善骑射?如此作态,更令人生疑!”原身自然是擅马的,但现在这个沈鹿溪还真不会
他拱手:“昨日之事凶险非常,若非您早做准备,只怕真要出事,沈侍卫断断不能再留,请您决断。”
姬雍听他咄咄逼人,眉梢轻拧:“现下证据不足,孤自会使人查证,邵长史不必多言。”
他不觉改了称呼,邵言实在想不透,姬雍绝非妇人之仁,为何在已经出现风险的情况下,他还要坚持留下沈鹿溪?他有些焦急:“殿下”
他沉声道:“此人绝不可信,她为了取信于您,自然会百般做戏,装作忠心耿耿,您万不能信她啊。”
做戏……姬雍抬眸:“孤自会处置。”
邵言知道他的性情,也不敢再劝,白着脸退下了。
姬雍推开窗,老远就看见沈鹿溪在院子里,挺着吃撑的肚子晒太阳。
他瞧着瞧着,眉眼不觉一弯,又不知想到什么,神色转瞬淡了下来。
沈鹿溪难得进宫一趟,刚好她之前在宫里的几个哥们又休假,她便趁着没事去联络联络感情。
她去的时候,几个哥们正在侍卫府分东西,有个叫李锦的小哥跟她关系最好,抬手招呼她:“豁,你来的正是时候。”他指了指床上的一堆东西:“清冬殿里出来的。”
清冬殿是出了名的冷宫,本来只是地方荒僻了些,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软禁犯错妃嫔的地方,这些妃嫔衣食多有克扣,不得不拿东西出来换些吃食,总的来说,是个没啥油水的地方。她啧啧道:“冷宫的东西你们都要,也太不要脸了。”
李锦一边平分,一边不以为然地道:“本来守冷宫就是苦差事,要是再没点油水,谁乐意干呐。”
说话间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分完了东西,就剩下一本画册孤零零地躺在原处,李锦啐了声:“晦气,也不知道是从谁从旮旯角里翻出来的。”
他说完就要把画册踹开,倒是沈鹿溪见上头的画作清新灵动,虽然落笔滞涩,但也有几分意趣,她忙道:“这本你们不要就给我,我折几贯铜钱给你们。”
李锦倒也够意思,直接就给她了,也没收她钱。
这画册纸质虽好,但上了些年头,上面的画作线条稚嫩,显然是孩童练笔之作,沈鹿溪闲着没事干,就拿笔在画册上即兴涂鸦,创造出好几个晋朝版霸总表情包。
恰巧姬雍这时候回来,见她在院里翻看画册,他不觉多瞧了几眼,目光竟凝住了。
他默了好一时,才出声道:“你哪里找到的这本画册?”
沈鹿溪怔了怔才答:“回殿下,卑职几个侍卫朋友清理清冬殿的时候翻出来的,本来打算扔了,我瞧着有趣便留下了。”
姬雍听了这话,眼底忽掠过融融暖意,宛若春雪初融,眉眼生动许多:“你特意留下的?”
他忽的想起邵言的话,眼底掠过一道阴霾,她的种种行事…究竟是不是做戏?
她被姬雍看的发毛,小心问道:“殿下可有什么不妥?”
姬雍轻哼一声,挖苦她:“不知道什么东西你就敢讨回来,人傻胆大。”他顿了顿,缓声道:“是我幼年习画之作。”
姬雍小时候怎么会在清冬殿,那可是冷宫啊!
沈鹿溪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姬雍仿佛来了兴致,从她手里抽走那本画册,兴致勃勃地道:“我记着这画册最后有我幼年的画像。”
沈鹿溪没来得及阻止:“额”
姬雍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就见自己画像上的脸被涂鸦出一脸放荡的笑,旁边还配了句经典霸总台词‘女人,坐上来,自己动’
姬雍的小白脸瞬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