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六郎顿时如遭雷劈!
半晌,他才喃喃问道:“你、你要嫁人了?”
魏三娘不说话,只是俯在他怀里哭。
“我、我这就回去、让我娘去你家提亲……我这就去!”萧六郎心乱如麻地一把推开了魏三娘,急匆匆地欲往来时的路走去……
“站住!”魏三娘叫住了他,泫然欲泣地说道:“六郎哥哥,晚了!已经晚了……就算不被钦定、母亲也不会同意我嫁给你的!”
萧六郎当然知道为何双方家里的长辈都不会同意他俩的婚事。
——魏三娘是榆国公世子夫人魏氏的庶妹!
萧六郎是嫡子,所以魏三娘没资格做他的正妻;且萧家、魏家已经联了姻,若是萧家嫡子再娶个魏家的庶女为正妻、岂不贻笑大方?
但是……
“钦定?”萧六郎一字一句地问道。
魏三娘哭着点了点头:“姑母(魏贵嫔)从宫里递出来的消息儿,(朱)贵妃说宁王已及冠,是该成家了。大约开春以后,皇上就会下旨选秀……可我们府上、如今适龄的未婚小娘子,独剩我一个,所以我是……虽未入选、已被记名。”
说着,她苦笑着说道:“要不是因为这样儿,母亲也不会开恩、让我和弟弟妹妹、并我娘一块儿回外祖母家来……说起来,自我出生到现在、十五年啦,还是头一回回外祖母家!”
萧六郎呆若木鸡。
魏三娘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又小小声说道:“六郎哥哥,你还得当心些……听我姑母的意思,除了我以外,仙娘姐姐和华恩候府的朱弱儿也已经被记了名……我身份不够,虽家里指望着、却也自知做不成宁王正妃,所以我猜……”
说到这儿,魏三娘一狠心、索性直说了!
“怕是宁王正妃的名份,不是落在仙娘姐姐的头上、就是朱弱儿中选!”魏三娘说道。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令萧六郎的脑子直发懵!
他紧紧地抱住魏三娘塞进他怀里的包袱,直到呼吸有些不畅。
而魏三娘恋恋不舍地盯着他的脸,泣道:“你原该知道我的心意,可你却……”说到这儿,看着他惨白的脸、她实在说不出责怪他的话,便泣道,“从今往后,六郎哥哥忘了我罢!”
说罢,她掩面痛哭、且转身就跑!
不过才走了三两步……
萧六郎扔了包袱,上前一把就紧紧地抱住了她:“三娘!是我对不住你……”
魏三娘顿时放声痛哭!
萧魏二人的对话,被躲在田梗下的武霸图给听了个一字不落!
他心头沉重——
但是,萧六郎也不能在这儿呆太久。
于是他捏了个雪团儿,拿捏着力度朝上抛去……
正好就落在萧六郎的脚边。
魏三娘受了惊吓,问道:“……是谁?”
“莫怕,是我的朋友。”萧六郎答道。
魏三娘一把推开了萧六郎、面儿红红,脑子却清醒了:“六郎哥哥,你、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难道你不是陪着婶子去了清河崔家?从那儿到我外祖母家、足有三百多里地呢!你……”
萧六郎心知,这全靠武霸图寻到了一条崎岖的近路、虽然路不太好走,但确实很快。
可是……
在听说她要另嫁的消息之后,萧六郎已经不知道这一路上的辛苦……到底为了什么!
是为了在她嫁人前、见到她最后一面?还是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向她提亲?
这时,魏三娘弯腰捡起了被他扔在一旁的包袱、将之重新塞回他的怀里,然后还重重地推了他两把:“走!六郎哥哥……你走!快走!今天就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呜呜呜你快走、走啊!”
说着,魏三娘便朝着那屋子跑去。
萧六郎怔怔地看着她一口气跑到屋门,打开门、进去、复又关上了门……
天地间安安静静的……
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良久——
一个明显被人捏过两把的雪块凭空飞起、又轻轻落在他的脚边。
萧六郎知道,这是武霸图在提醒着他……是时间该离开了。
他木然地转过身子,捧着魏三娘塞给他的那个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雪地里,慢慢朝着隐匿着马匹的地方走去。
萧六郎并没有发现,他眼窝下挂着的眼泪已经结成了冰。
回程的路上,武霸图与萧六郎皆尽沉默。
对于萧六郎来说,他已经完全没了来时的懵懂与期待……一颗心儿如坠冰窟,仿佛整个人已化身冰雕,再无一丝生气。
而对于武霸图来说——
他已经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潜在危险!
虽不能肯定,但他绝无可能置蓁蓁于任何危险的境地!所以……
他心中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众人朝着来时的路、策马急奔。到了一处分岔路口时,武霸图叫停了众人。
他翻身下马,看到依旧骑在马上,但看起来已经痴傻、陷入了怔忡的萧六郎……不禁叹气。将骑在马上的萧六郎牵至远离伴当们的地方,以确保他二人的谈话不会被任何听到——
武霸图这才低声说道:“你也莫要太担心了,心里怎么想的,说出来……我保你心想事成。”
萧六郎黯然摇头:“死结,解不开!”
“何至于死结?”武霸图低声问道,“甭管她是不是上记名,光是选秀……就有一万种法子能让魏三落选!且你想要娶她,虽她身份低了些,真要娶她也不是不能,你……”
萧六郎仍是摇头:“我太了解她了,她一定会去的……魏家到现在,只剩她和她亲妹子两个未说亲的小娘子,若她不去、岂不是轮到她那才九岁的妹妹?再一个,她幼弟也一直被打压!若她能入选,她娘就会有诰命,虽不能改变她弟弟妹妹的身份,但前程会好得多……”
武霸图盯着他:“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入选?然后嫁给宁王?宁王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萧六郎面色惨白。
看着他颓然痛苦的模样儿,武霸图叹气:“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记着,只要圣旨没下、咱们就还有斡旋的余地!”
“我有急事要回京都,咱们就在这儿分手,我会派人给你带路、引着你回到清河府去。我办完了差事就赶回来,大抵明儿晌午就回……我不在的时候,还请你多多照拂叶五。”
说着,武霸图朝着萧六郎拱了拱手。
萧六郎机械化地还了个礼。
武霸图纵身上马,策马徐行。
走到了前头、他嘱咐了自己的伴当几句。当下,便有人留下、为萧六郎一众带路;其余的几人则跟着他,朝着京都方向徐行。
走了百十步,武霸图回首,仍见萧六郎呆呆地立于原地……
他摇头长叹一声,催马疾驰。
此处距离京都约五百里地,多为山路、崎岖难行;且走到了一半,还下起了暴雪!一众人在林间策马疾驰时、一位伴当的马儿不慎失蹄摔伤……
等到武霸图处理好一切、终于赶回到京都时,又因错过了时辰而被关在城门外。
他只好在城外等着,一人一马吃了一夜的北风……
第二天天亮时,城门刚开、他便火急火燎地冲进城内、径直去了宁乡伯府!
宁乡伯与小汪氏穿戴好应品官服,夫妇俩正准备出发呢!
——按规矩,年初一宫里自个儿贺新年;年初二是内臣、内命妇入宫庆贺;年初三是外臣、外命妇入宫庆祝新年……
此时小汪氏已上了马车,宁乡伯甚至都已经蹬上了马蹬子、只还差一步上马了!!!
宁乡伯准备趁这机会向皇上举荐武霸图,这会儿心里正默默背诵着昨夜里想好的说辞,却突然看到了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武霸图???
宁乡伯很是惊诧:“这大过年的,你打哪儿来,怎么这样一副尊容!可是有什么难处……”
“伯爷容禀!”武霸图朝着宁乡伯使了个眼色。
宁乡伯会意,领着武霸图又进了府里的角房、还把一众下人都赶走了。
武霸图这才俯耳过去、在宁乡伯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宁乡伯勃然变色!
“当真?”他失声惊呼。
武霸图道:“猜的……不过,就看伯爷怎么选了。”
宁乡伯心乱如麻。
半晌,他才来了句:“咱们、咱们自然是……不站边儿的!皇上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听……”
武霸图沉默不语。
宁乡伯毕竟上了年纪,见多识广。慌乱、亦是因为一时间没有料到。不过思考片刻,老人便有了主意,先是拍了拍武霸图的肩膀,然后说道:“好!好啊,得亏了你及时把这消息儿告诉了我,今儿我入宫见了皇上,也就知道要怎么说了!”
说着,老人又摸着胡子笑道:“也幸好今儿小五不在,跟着她娘去了外家!要不然……见了你这副样子啊,还不知道你上哪儿要饭去了呢,哈哈哈——”
武霸图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