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响起了寄姐儿的声音：“启禀娘子，郎君的早饭已拿回来了。”
叶蓁蓁连忙又出了内室。
昨儿府里的管事媳妇子们都已经从寅姐儿的手里领到了纸条子。
——在那些纸条上，叶蓁蓁教寅姐儿用最最简洁、简单的字，给管事媳妇子们定下了规矩。大意是专事衣、食、住、行的，都要分成两个班儿，无论何时都要留有专人轮值，以免主子们时刻需要。
另外就是管事媳妇子们必须每日两次前往东院听用，一是早饭前、一是晚饭后。
早饭前要回的，是昨儿该办什么、却没办完或没办成的，以及今儿准备办些什么事儿；晚饭后要回的，是今儿还有什么事儿没办成、明儿要办的什么事儿……
大约是那些管事们心里有数，今天寄姐儿奉了叶蓁蓁之命去厨下要早饭的时候，顺顺利利地领回了早饭，又高高兴兴地说道——
“……今儿和昨儿不一样了，厨下留了两个灶、并两个厨子在。奴按娘子的吩咐，让他们做了两份一样儿的早饭，一份我领了回来、另一份教他们送去正院给候爷了……”
看着桌上简单、却份量极足、热气腾腾的早饭，叶蓁蓁满意得直点头。
府里的这些管事媳妇子们，还真不愧是从各分祠里选拔｜出来的精英们。大约是昨儿得了叶蓁蓁的指令，今天便已经做出了调整。
想必以后管理起来、难度也不会太大。
穿好官服的武霸图从里头出来了。
“二郎哥哥快过来用早饭！”叶蓁蓁连忙打招呼。
他坐下，看到炕桌上摆放着一小筐烤香的胡麻饼、两只水煮的带壳鸡蛋、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嘴角便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叶蓁蓁说道：“公爹那边也有一份儿，二郎哥哥你赶紧趁热吃……”说着，她拿过鸡蛋、轻轻地磕破壳，剥出了白胖的鸡蛋，将之放进了汤面碗里。
武霸图开始吃早饭。
叶蓁蓁却起了身，带着二婢一块儿检查他的挎包。
“呀，昨儿放进去的猪油红糖少了两粒、想必是吃了……这剩下的两粒拿出来、换几粒新做的进去，这东西放久了也不成……”
“还有，把昨儿嬷嬷做玫瑰松子糖也用银丹草的叶子包住，天天吃猪油红糖也怪腻的。就是你们郎君不爱吃这个、赏给仆下吃也是好的……”
“哎，这披风怎么一股子汗味儿，快把这条拿去太阳底晒一晒、另换一条新的来、赶紧的！”
“对了，抹额也放一条在这挎包里头，万一今儿又去踢蹴鞠呢，除了帽子、戴上抹额，头发就不会乱了、还吸汗……”
叶蓁蓁带着两个侍女忙得团团！
武霸图坐在一旁、撕碎了手里的胡麻饼，将之浸进面汤里，又用筷子戳了只鸡蛋、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被照顾的感觉……
真好。
吃完早饭，武霸图拎着小妻子为他准备的挎包，离了后院。
这回因为外屋里弥漫着一股子早饭的香气、且经久不散……
叶蓁蓁索性按下羞意、进了里屋，在武霸图睡过的拔步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
补了个觉……
寄姐儿进来唤醒了她，说管事媳妇子们已经到齐了、都在外头等着回话呢。
叶蓁蓁这才赶紧起来了，整理好衣裳发髻，去了堂屋。
院子里等候着二十多个或年青、或年老的管事媳妇子们，庞嬷嬷正在教她们规矩。
见叶蓁蓁出来了，庞嬷嬷先是教她们排成了队儿、缓步进入堂屋，站齐了、莫要说话莫要动，然后齐齐向叶蓁蓁行礼问安。
好些人的姿势动作都十分笨拙。
叶蓁蓁微微一笑，和气地问她们：“各位是什么时候上来京都的？”
便有人争先恐后的回答——
“我以前就在城东鲜花巷子里的！”
“我两个月前来的！”
“我来了一个多月……”
“我才上来了半个月呢！”
叶蓁蓁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庞嬷嬷出面又教导管事媳妇子们、在和主家说话的时候，语气要怎样、眼神要怎样、动作要怎样……
虽叶蓁蓁进府才只几天，年纪也小，但平时惠氏没少在这些人跟前抬举她；管事媳妇子们都晓得这个漂漂亮亮的二少夫人就是她们的顶头上司，少不得一一更正了过来。
叶蓁蓁深知，在武家处理家务事、万万不能用她在娘家的那一套。
因为在宁乡伯府里听用的下人们，都是叶家的家奴。打得、骂得……就是发卖了，家奴们也无话可说。而在武府，这些管事媳妇子们大多数不是奴，而是良民、是有亲戚情分的族人。
但这些管事媳妇子们又非并藏奸纳污之人，看得出来，她们也是一心求好的。
所以除去要恩威并施之外……
叶蓁蓁用来治家的法宝就是——与有荣焉的集体归属感。
于是，她缓缓说道：“我和在场的诸位一样，你们大多是初上京、而我嫁进了武家……也是新媳妇，咱们都是新来的。”
这话一出……
多多少少地安慰了刚从外地赶来当差的一些媳妇子们。
“只我是一直呆在京都的，大约比你们……要略懂一些这边儿的风土人情。”叶蓁蓁缓缓说道，“这样儿罢，我先给你们说一个故事。”
“从前呢，有一户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原本快要活不下去了，但仗着家里人多，还齐心、又勤快，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不想却惹怒了隔壁的地主老爷！”
“地主老爷心想，他们不就是泥腿子吗？越来越有钱不说、还和我称兄道弟了？我祖上显赫，才不和你这样儿的泥腿子相提并论呢！这个地主老爷的亲友也都是有钱人。一帮子有钱人、看不得穷人翻身，便联合起来打击这户人家……”
“也是没有法子啊，这户人家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就又被打趴下了。可是呢，这家人不服气，相互帮扶着又慢慢站了起来、苦干了几年又过上了好日子……”
说到这儿，叶蓁蓁顿住——
管事们面面相觑。
叶蓁蓁说的极浅白。
——这其实就是武家的家史。
停顿了一会儿，叶蓁蓁又问道：“我年纪轻，见识也少，实在不晓得这故事后来怎么样了。依你们看，这户人家以后会怎么样？那些有钱的地主老爷……会不会这次就变好了，把这户人家当成生死之交、相互扶持呢？”
管事媳妇子们先前被庞嬷嬷教导了一下规矩，这会子不大敢咋咋呼呼的，便小小声说道——
“怎么可能啊！”
“就是，这些人一肚子坏水呢，肯定又在想什么毒计害我们哪！”
“哼，狗改不了吃｜屎！”
“凭啥他们老是想压倒我们啊！”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管事媳妇子们议论纷纷了起来。
叶蓁蓁看向了庞嬷嬷。
庞嬷嬷立刻上前制止管事们、让不要喧哗。
现场一片安静。
叶蓁蓁一字一句地问道：“各位，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保护本家呢？”
管事媳妇子们齐齐闭嘴，数十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叶蓁蓁。
“只有本家好了，各地分祠的武家人才会好……你们的儿郎、女郎……也才会好！我说的、是也不是？”叶蓁蓁问道。
管事媳妇子们齐齐点头。
叶蓁蓁又问：“那，本家要如何才能变得越来越好？”
管事们再一次面面相觑。
可这一次，叶蓁蓁久久不语。
管事们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良久，叶蓁蓁缓缓说道：“……咱们靠的是家主与郎君的运筹帷幄！他们封爵做官，面上看着荣光，实际上一言一行、都关乎咱们武氏族人的命运！而夫人与我，能做的，就是领着大伙儿跟上家主与郎君的步子……”
“他们在前头走多快，咱们必须要跟上！要是跟不上、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连累的，便是整个武家数千余人的命运！”
愈说到后来，叶蓁蓁的语气便愈发的铿锵有力！
众管事们的呼吸齐齐加重，人人都有些热血沸腾、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