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伊娘睁着一双猫儿媚眼,诧异地看着武三郎,问道:“郎君这是怎么了?我、我……可是有哪里不妥当?”他干嘛啊,盯着她看了一下午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武三郎呆住。
“咳咳——”
他清咳两声以作掩饰,俊美的面庞一下子就红透了,吱唔了半日,才说道:“我……在看你看什么劳什子账本呢,这都看一下午了!”
萧伊娘一听,顿时也红了脸,“这、这个……一直没看懂呢,就多看看。”那个,她是不是太笨了些啊。
“账簿还有看不懂的?”武三郎奇道,“拿来我看看。”说着也没等她同意,直接抽走了被她拿在手里的册子。打开翻了翻,说道:“这不就是庄子上的账?”
萧伊娘点头,“嫂子说,这账不对……我见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想和她学一学,就把这册子借过来看看,可我这都看了一下午了,也没看出哪儿不对。”
武三郎听了,凝视细细一看,然后手指一指,“这儿,这数目错了。”
萧伊娘睁大了眼睛,“郎君是如何知道的?”
武三郎正要解释……
突然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的谈条件,“夜里把你那女儿红开一埕给我,就教你。”
萧伊娘不敢置信地瞪视着他。
——他不是一直嚷着说讨厌她么?今儿这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居然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虽她的猫儿媚眼十分好看,但武三郎还是被她看得不自在,“啪”的一声合上账簿,脸含薄怒地问道:“成交?”
伊娘回过神来,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他这才笑了。
“小傻子,你得学一学算经……几年前嫂子进门的时候,就让把咱家的账簿记账方式给改革过了。你看看帐簿的封皮儿上,是不是写着汇总数额?然后账薄里面又按项分列出明细,只要练过了算经的,就能一眼就出这个数额是错的。因为分列数是不可能大于汇总数的。”
说着,他继续细细解释,“若是这儿错了,后头的账就平不了,若是强行平了账的……就证明着还有其他的错处。”
可一转头,他就看到了她震惊的眼神。
武三郎自己也有些回不过神来——他这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别人这样有耐心了???
而让伊娘震惊的却是——他居然叫她小傻子?
“方才郎君叫我什么……我和郎君同年出世,我还比郎君大了月份呢!郎君怎能叫我、叫我……”怎能随便叫人小傻子啊?
她的置疑、倒趁机令武三郎收拾好内心的震惊。
他也没说话,只是伸出大手、在她的腿儿处比划了一下,然后又将巴掌移到了他强壮的手臂处……
跟着,他斜睨着她,露出了桀骜不训的眼神。意思是:跟我比?瞧瞧你那小胳膊小腿儿的!
萧伊娘涨红了脸。
她还不能知道他的意思?
可是、可是……
她和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熟悉了?竟到了可以说笑的地步?他不是讨厌她么?
一时间,萧伊娘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有个婆子撑了伞过来禀告——
“启禀三少夫人,二少夫人让奴传话过来,说她与二郎带着元郎要去走亲戚。今儿家主和夫人也去外头赴宴去了……二少夫人说,就请三少夫人与三郎带着五娘子和六娘子用晚饭罢。原家里准备了羊肉锅子,再就是……二少夫人说,得请三夫少夫管着三郎、不让吃酒哩。”
武三郎不高兴地瞪着那婆子。
——嫂子也真是的!走亲戚就走亲戚呗、怎么还管他吃不吃酒!
萧伊娘应了一声,教那婆子回去了。然后又遣了人去告诉小姑们、让晚上过来这边屋里用饭。
不大一会儿,五娘六娘让人带回话来说,外头已经下起了大雪、就不想出门了。免得在屋里吃得热乎乎的、出门又让风雪给吹冷了,所以请三哥三嫂见谅,还说最好要让厨房直接把锅子送到她们屋里去。
萧伊娘知道,婆家在这一方面是很自由的,便同意了。
她跪坐在炕桌边、小小心地打开了窗子,往外头一瞅——
呀,果然已下起了鹅毛大雪!
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至……
甚至还有几片雪花儿被斜刮着的北风给吹进了屋子。
她顽童性起,伸手捞住那几片雪花,还凑到了眼前、想看看这鹅毛雪上有没有结成冰凌子;可还不待她看清呢,雪花就化了。
她被冻够呛,赶紧又把窗户给关上。
自打萧伊娘与武三郎定婚以来,就被娘子嫂子魏氏苛待,几乎一整年吃不饱、穿不暖,所以体弱畏寒。这会子就这么玩了一会儿,双手已冰凉到有些僵硬了,连忙将手儿探进炕床下的褥子里烘着。
武三郎见了,忍不住说道:“就这么一会子就不中用了!”
——陇西又称雪原,与陇西交界的西疆可比京城冷多了!她这样畏寒的、将来若是跟了他去西疆……日子可要怎么过?哎,少不得要想法子给她弄几件好皮子来做衣裳。
但对于萧伊娘来说……
这样的他、倒比方才用亲昵的语气唤她“小傻子”看起来正常多了。
她才懒得理他呢!
先命人去取了一本算经过来,将手儿捂热了以后,开始翻看算经。
等时候差不多了,萧伊娘便吩咐人去厨房取了锅子来,当然也没忘了吩咐人去给武三郎温了一埕女儿红。
说起这女儿红……
还真如嫂子所说的那样——当初嫂子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五十埕女儿红;伊娘嫁过来的时候、足足带了一百埕!且伊娘又比嫂子年长几岁、又晚了几年进门,那女儿红的酒味更加浓香醇厚……
武三郎很是喜欢。
只成亲以后,夫妻二人的感情么……说不上不好、但也绝不是很好。所以他只在婚宴上喝过这酒,今儿又有机会沾染,他高兴得直咧嘴。
可对于萧伊娘来说……
吃这顿晚饭的感觉就没那么好了。
——她还宁愿公婆、兄嫂都在家呢,也好过让她一个人对着他……真是太不自在了!
不大一会儿,厨房送了锅子来。
因为家主与长房都不在,所以下锅子的食材份量很足。锅子里的锅底、是一整只连汤带水炖得烂烂的黄油肥鸡,片好的新鲜羊肉足有七八斤之多!另外还有冬笋、冬菇、白萝菔等配菜。
本来萧伊娘的侍女站在一旁服侍,帮着主子们煮肉片什么的;却被武三郎给赶走了……萧伊娘不知他想做什么,但又必须维持他的体面,只好让侍女退下。
只她心中暗自腹谤:把侍女遣走了做什么?难道要她来服侍他么?
结果却是——
好吧,她猜错了。
是他服侍她!
面对着武三郎,萧伊娘很不自在,只好低头吃菜。
武三郎帮她涮羊肉。
她每吃完一块涮羊肉、他就给她一块;她再吃完、他再给……
她吃不下了。
他却还给了她两块。
萧伊娘直摇头。
“你这么瘦!”他皱眉说道。
萧伊娘愣住。
想了想,她还是摇了摇头,“多谢郎君,只实在是吃不下了。”
武三郎有些不高兴,“都瘦得像蚊子腿儿似的……”
然后将她吃剩下的所有吃食全都一扫而空!
萧伊娘再次叹为观止。
——她刚嫁进来、和武家人一块儿吃饭时,是非常非常不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