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竟有如此狠心之人!
小三娘才出世一天呀!
崔大郎也被气得涕泪横流,心想阿妹可真是错付终身,太不值得了!若老天有眼、能再重来的话……唉,可那儿来的这么多如果!
所幸唯一能挽回的,就是把三个外甥女儿给接回家去,不教瑶娘的孩子们在外头受苦。
崔大郎深呼吸,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别藏着掖着的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罢,明儿……不,这会子天都已经亮了。咱们今儿就接了瑶娘回去,三个外甥女儿我们也带走,且我也把话撂这儿了,娃娃们跟着我去了、日后就记在我的名下。从此她们生老病死、婚嫁与否,再不与你许家相干。”
顿了一顿,崔大郎又说道:“……瑶娘的嫁妆也一并带走。”
许吕氏一听到“嫁妆”二字,顿时心疼不已,可又不敢大声嚷嚷,便嘟囔道:“那是我家的钱财……”
崔大郎理也不理许吕氏,只冷冷地看了许大郎一眼,见之只是伏棺痛哭,不由得冷笑,喝问:“秀兰?”
秀兰连忙站起身,因见许家的二少夫人周氏就立于一旁,将小心翼翼地将抱在怀里的小三娘递了过去,说道:“请二少夫人替我抱一抱三娘子。”
周氏受宠若惊,连忙抱住了三娘子。
看着襁褓之中瘦小得像只小奶猫儿一般的三娘子,周氏忍不住泪如雨下,“娃娃啊娃娃,你是个有福气的,你娘拼着一死才生下了你……可你也是个没福气的,至少你两个姐姐还被你娘亲爱护过,唯有你、唯有你啊……”
襁褓中的小女婴似有感应,蹙着眉头嘤嘤了几声。
周氏慌了,又抱着娃娃轻轻地摇,“娃娃啊娃娃……你要乖乖的,要乖乖的呀!”
小女婴嘤咛了两声,似眉头舒展,秀气的嘴儿抿了抿,显出嘴角的浅浅梨涡……
周氏望着柔顺安静的小女婴,心儿软得就快要化了。
而那一边,秀兰将三娘子交与周氏之后,便领着崔家的人、去了原来崔瑶娘住的屋子,从隐秘之处取出一只小匣子,又急急地赶到了灵堂,双手奉上、呈给了崔大郎。
“就这些?”崔大郎皱眉问道。
崔二郎也皱眉说道:“当初瑶娘嫁过来的时候,嫁妆可是一百零八抬啊!怎么……”
秀兰“哇”的一声就哭了。
“启禀二郎君,哪儿还有剩的?如今就只有这一个小匣子了,还成天被人惦记着!方才我去寻的时候,还见屋里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定是有人已去寻过了!”
说着,秀兰恨恨地瞪视了许吕氏一眼。
许吕氏老大有些不自在的,嘴里嘟囔道:“这本是我家的……”
崔大郎打开了小匣子,里头是薄薄的几张田产与铺子的地契、近二十个陪房的身契,另外还有厚厚一迭当票,与零零散散的十几两碎银。
当票?
再拿过当票一看,崔大郎顿觉撕心裂肺!
他将那匣子一扔,朝着许大郎就扑了过去,“你这畜生!畜生!!!”
许吕氏的眼里只有那只匣子,见崔大郎扔了那匣子……她以快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迅猛无比的扑了过来!
只见武霸图的侍卫梁道轻踢一脚,溅起了地上凝结的雪块……
许吕氏的腿上被碎雪块踢中!
明明觉得那雪块也不是多么结实沉重的东西,可许吕氏就是觉得腿儿一痛,“哎哟”的惨叫一声便跌倒在地!
崔瑶娘带来的陪房婆子们一见,都急了。
——那匣子里装着的,除去她们先主子的财物、更有她们的身契!
谁愿意将自己的身契落在许吕氏这么贪婪狠毒的人手里?
当下,婆子们全都一拥而上,少数几个人压制住许吕氏,大多数人则跑去捡起了匣子,又将那些地契、身契、当票、碎银等全都捡了起来,又重新装回了匣子里。
期间,崔二郎与崔三郎也随手各自捡起了一张当票……
一张是当了一对绞丝镶玛瑙的银手镯、典押了二两银子;一张是当七成新万字如意纹坠珍珠扣的秋裳一件、典押了六两二钱银子?
崔二郎与崔三郎瞪着手里的的当票,半天都说不出来!
——昔日他们宠爱呵护着的妹妹,出嫁以后连不值钱的银手镯、已经穿到七成新的秋裳都拿去典当了???
二人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对方手里拿着的当票……
“嗷!许大郎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
“许大郎,你竟这样对待瑶娘!”
崔二郎与崔三郎怒从中心、扔了手里的当票,抡着拳头就朝许大郎冲去——
自有婆子们又去捡起那两张当票,放进小匣子里,然后奉上给了叶蓁蓁。
叶蓁蓁抱住大娘子,慢慢翻看着匣子里的当票,越看就越恼怒,恨到心痛、又气得不行!心想表姊这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不由得抱住了大娘子,恨得眼泪直流。
反倒是大娘子安慰叶蓁蓁,“孃孃莫恼,日后等韵娘大些、学好了针线功夫,换来钱财再将娘亲的旧物事赎回来就好。”
顿了一顿,大娘子又道:“烦孃孃先替我们姐妹好好收着这个。”
叶蓁蓁听了,心里就更难受了!
是,大娘子很懂事、很乖。但这么小的孩子,如身边没有榜样让她学着、她怎么才能懂事?
说到底,大娘子也是学表姊的……
想到这儿,叶蓁蓁试去眼泪,认真说道:“大娘子,你要记着。咱们自个儿的东西,就得攥在自个儿的手里。我们不去觊觎别人的、也不让别人盯着我们的。除非我们给的心甘情愿,否则……”说到这儿,她恨恨地看了一眼被婆子们压制住的许吕氏,对大娘子说道,“……谁敢来抢我们的东西,我们就……狠狠地打回去!”
大娘子也循着叶蓁蓁的视线、看向了许吕氏。可咬了咬唇儿,大娘子终是低下了头。
而那一边,许吕氏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儿子许大郎的身上。
崔家的三个表哥正把许大郎往死里揍呢……
但许大郎就是不动手。
许吕氏急了,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你们!你们——你们住手!凭啥打我家大郎!凭啥……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然后猛然想起好像本地县官也来家了?
许吕氏被婆子们按住,无计可施,只得大吼,“青天大老爷!快来救救我家大郎啊!”
那县官把头转到了一边去,假装没听到。
其余县丞们也有样学样……
许吕氏被气得半死,口不择言地大骂起崔家几个表哥,“杀千刀的!你们闯进我家里来,抢走我家的家产、还打我的儿子!你们真以为没有王法了?我告诉你们……你们、你就不怕得罪皇亲国戚?我、我要去告诉湘敏县主,让她治你们的罪!杀你们的头……”
一直闷声不响、乖乖捱揍的许大郎忍不住暴吼一声,“娘!你别说了行不行!”
崔氏几兄弟更加恼怒,也不知是谁、一脚将许大郎踹趴下了,然后又是一顿胖揍。
武霸图见崔氏几位表兄的拳头直往许大郎的面上招呼,且又见许大郎实在被打得不成样子了……便朝着梁任使了个眼色。
梁任会意,带了人上前去劝,将崔氏郎君们与许大郎分开。
这时许大郎已是满面浑身全是伤了。
崔大郎怒道:“你把我阿妹的嫁妆皆尽花用掉了……我要你如数奉还的,你可认账?”
许大郎揉着心口,喘着粗气说道:“……大舅兄说得对,是我对不住瑶娘,只是,这账……一时半会儿的也无从查起,且我们这个府上,恐怕也……”
崔大郎冷笑,“那你就写下三张欠条来!每张欠条写二千两银子,她们姐妹仨出阁前如悉奉还!听到没?”
许大郎看向了崔大郎,满面羞愧,“多谢大舅兄体恤。”然后吩咐下人,“去取了笔墨纸砚来。”
许吕氏急了,“大郎,你被鬼迷了心窍?三张欠条、一共六千两银子?凭啥!她们长大了要说亲的,那彩礼聘礼也该归我们才是……”
许大郎忍无可忍,“娘!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儿?瑶娘嫁到咱家来的时候,光是交子就带了五千两银子过来!这些年了,咱们一家老小花用的全是她的钱财,至少也过万余两!如今大舅兄只让我还六千银子,你还想怎样?”
许吕氏向来视钱财如命,听了这话,很是忿忿不平,“我不管!我……”
“你要是真不管、那就最好了!要是真想管的,那也成,我让人把你送到惠州的庄子上管事儿可好?”许大郎恶狠狠地说道。
也不知那惠州的庄子上到底有些什么……
许吕氏突然变了脸色,讪讪地低下了头。
仆人送了笔墨纸砚,许大郎拿过纸笔,一挥而就,扇了扇纸片儿,递给了崔大郎。
崔大郎接过一看,见每条欠条上都写着“欠银三千两”?
嚯,倒比他要求的还多出了一千两!
崔大郎这才“哼”了一声,走过去递给了叶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