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伯下意识凑近他,终于看清楚这位读书人一张外焦里嫩的脸。
脸黑如碳,头发在风雨中直竖而起,像个狂暴的刺猬。
只不过发丝与发丝之间,袅袅冒着烟,还散发着微微的烤肉芬芳。
梅伯不由捧腹大笑。
苦崖一本正经的道,“你说我脑门若不是既被门缝夹了又被驴踹了,怎么会雷暴雨天色在这里被雷劈?”
梅伯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他:“读书的,你早该遭雷劈了!我甲子返童,琴僮子甲返童,就你,长生不老,这雷不劈你劈谁?活该!”
就在这嬉笑怒骂声里,这位大儒头上渐渐乌黑转白,转眼间就白发苍苍。
梅伯可能是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就很吃惊的看着片刻白头的读书人,半晌才试探性问道,“你的接班人回来了?”
苦崖含糊其辞的说:“回来了,有没回来。”
梅伯叹了口气,没再去深究,只问他:“泉虞道心有垢,无法彻底超脱,怎么回事?”
苦崖笑道:“按照留有遗憾是一种智慧的说法,或许,不完美本身就是渐渐走向完美的一个阶梯吧?”
“就知道卖弄,拾人牙慧。”
梅伯瞅了一会他的直竖的白发,转身离开,嘴里哈哈大笑,“我明白了,两手朱丹红,一个方寸雷,这就是你的双全法。只不过,你太沉得住气了,而那持刀少年快熬不住了吧?”
“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得。”
苦崖在泥水里跏趺而坐,“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到绝境如何逢生?”
梅伯的声音远远传来,揶揄道:“人家虺蛇人大和尚是佛子,底子厚不说,谋的只是一个人的生,所以攥住了劫余的一抹生机。你个无一是处的酸馊书生,忒也贪婪了吧,一劫三余生,你吃相别太难看!”
“下棋的,你会数数么?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苦崖先生勃然大怒,“那五条虺蛇得生不是生?他六条命好吧!凭啥我三条就不给如愿!”
梅伯竟无言以对。
他本来想挖苦说,人家佛子是六位一体,你难道要三位一体?
只不过话到嘴边他又收了回去。
挑衅天道这事最讲究气势。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说书的这辈子就雄起这么一回。
更被他棋僮揶揄了一下,义愤填膺,简直气可冲牛斗,这气势磅礴汹汹的,多半能成事了吧!
他踏水而行,望向地底。
忽然他有点后悔,这建木送早了吧?
早知道器灵始终无法去垢,可以缓一缓,等风平浪静雷止再送出也不迟啊。
人谁不想捧着西瓜,磕着葵花籽,坐那热闹看客?
话说地底此刻精彩纷呈,他很想要建木架桥,下去看上一看呐!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首又冲那穷儒穷学究吼了一嗓子,“穷书生,上面那位熬得住,地下这位可快要冬瓜豆腐了。你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的大吼声中,穷书生的跏趺于泥水之中的身影,倏然冲霄而上,瞬间没入了沸腾的雷泽之中。
“这个当下,余下五奇齐出了啊。”
梅伯环视四顾,然后望向高耸可入云的剑庐山,轻声道:“那位已经坐不住了,跳出五行那么久,整天翻云覆雨,如今自己也要踏上棋盘入局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