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愚在电话里听到周丽雯说：她说要见我。

那种语气听起来极为疲惫，又好像是终于能解脱的释然。林晓愚说陪她去，周丽雯拒绝了。她说，晓愚，终于等到了。

两个人约在咖啡厅见面。周丽雯来得早，靠窗坐着。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心里却一阵阵害怕。手指下意识的顺着托盘的边缘滑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一时间失神。

周丽雯？

闻声抬头，来人穿着一件半长款的羽绒服，散着及肩的头发，五官小巧，清清秀秀，笑起来那么无害。

她甚至伸出手，说：你好，我是何青青。

周丽雯看着她，没有伸手。喝了一口水，听见她对服务员说：麻烦你给我一杯热牛奶。

羽绒服遮住了何青青的身段，看不出什么。直到她脱下外套递给服务员，周丽雯这才看见她羊毛衫下隆起的小腹。那么扎眼，一瞬间就击败了周丽雯筑起的屏障。

她没有始作俑者的歉意，没有畏畏缩缩的柔弱，而是带着几分让人不快的自然。

何青青说：你还练字吗？

周丽雯惊讶的抬头。

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你是书法社的，还有作品展览过。

周天明从小就逼周丽雯练习书法，她有天赋，写得一手好字。但并没有像周天明设想的那样，成为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她虽性格沉静，但大多数时间是热闹活泼的。

你认识我？

何青青笑了，说：当然。我们在一所大学。说起来还是校友。

这么说，你是早有预谋。

预谋？谈不上。不过是一个女人终于有机会亲近喜欢了八年的男人。就算有错，我也错得快乐。

何青青喜欢杨晨，这是秘密。只存在在她心里的秘密，虽然会在晚自习偷偷记下他今天的穿着。虽然跟他静距离接触的机会寥寥无几。虽然这个男生安静得让人找不到机会靠近。但何青青的青春全部是关于杨晨的酸甜。十六七岁的少女，心中那一丝甜蜜的期待在高三的时候戛然而止。杨晨突然转学，造就了她内心的遗憾。

在大学里重遇，她认为是老天的眷顾。虽然他在外形上变了一些，个子更高了，眉眼也更刚毅。却依旧保留着少年时的安静。她知道他读广告专业，她知道他现在没有女朋友。偶尔在校园里看见他，隔得那样远。一直没有靠近的勇气和机会。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慢慢来。她有四年的时间让他注意到她。她会跳舞，每一次学校庆典的活动她都参加，为的就是让他能知道她的存在。可是，他虽然还没有知道她的存在，她却开始在本系创出名声。外语系的何青青，身段玲珑，舞姿优美。开始有男生来追求她，却不见她在意的身影。直到第二年的新生欢迎会，看到他在台上唱歌，她从来不知道，他的歌声那么动听。

何青青觉得这是上天又一次给了她机会，音乐和舞蹈，天生就是该在一起的。做好万全的准备，就要在那天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却看见他身边的女孩，笑起来那么明艳，他牵她手的样子，有些羞涩，却那么欢喜。

一颗心旋起又落下，她又晚了一步。

于是继续等待着，等着他单身，等着机会的到来。可是，他们一直都在一起，连微笑都开始变得相似。所以校园里有名乐队的主唱，他的女朋友原来那么让他着迷。杨晨谁也看不见，有一次，在表演后台，她只听到他喊她阿雯，一时间心碎的那么厉害。那个在公车上窘迫无措的少年，那个在体育课帮她捡手表的少年，刚打完篮球，脸被太阳晒得发红。还有那个无数次从她身边走过，却不发一言的少年。他的温柔，此生与她无关。

直到那一日，守着半醉的他不肯离开。他喝多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起身经过她这里，差点摔跤。那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能闻见他身上的酒味，近到听见他不稳的呼吸。

何青青承认自己卑鄙，却更愿意相信，这是上天对她这么多年痴心等待的赏赐。那一日约他见面，他对自己毫无印象，让她好失望。她说怀孕了，他脸上的慌乱她懂。他在她面前说深爱着周丽雯她没有哭，后来一次见面，天气冷。他帮她买了一杯热茶，那一晚她却哭了。如此轻微的细节，带来的感动足以让她勇往直前。

周丽雯听着她说这个漫长的故事，左腿被压得发麻。她说完了，喝尽了杯子里剩下的水，笑着说：宝宝饿了，我能点些吃的吗？

周丽雯起身离开，去收银台结账。她喝了半杯蜂蜜茶，她只给了一杯蜂蜜茶的钱。她不想与这个女人有任何联系，周丽雯的生活原本与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

天早已黑了，出门的时候，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雪花在路灯下盘旋，真是美极了。周丽雯不知道自己在路边坐了多久，手机里不知道多少个杨晨的未接来电。

回到家，好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杨晨帮她拍身上的雪，周丽雯问：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杨晨的动作停了，问：她找过你？

你知道她喜欢了你八年吗？

阿雯。

你知道这个女人怀着你的孩子吗？你知道这个女人说，她可以不跟你在一起，但是她一定会把你的孩子健康养大吗？杨晨，你喜欢她吗？问到这一句的时候，周丽雯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去找她。杨晨猛的拉开门，一阵冷风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