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大雪。林晓愚在温暖的被窝里被电话吵醒，周丽雯说：晓愚，我在你家门口，保安不让我进去。

林晓愚跑到小区门口接她，看到周丽雯冻红的脸，她只身一人站在大雪中，冲她微笑，林晓愚想起大一那年开学，九月初炙热的天，所有的人都热得满脸大汗。唯有她站在那里，清清爽爽，笑靥如花，伸出手，对她说：你是林晓愚吧，我叫周丽雯，睡你上铺哦。

她喊冷，林晓愚带她回家。洗了澡窝在被子里，她说终于觉得暖和点了。她不说，林晓愚也不问。

不知道是不是才睡着，林晓愚听见哭声。周丽雯背对着她，哭得那么绝望。她浑身发抖，林晓愚怎么也止不住。由她哭着，林晓愚起身披了外套坐在床边。快五点了，不知道外面的雪停了没有。

林晓愚这才知道，原来女人的眼泪这么多。天光亮的时候，周丽雯还在被子里啜泣。她拍了拍窝在被子里的人，问：丽雯，还要不要上班了。

她说了一句什么，林晓愚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周丽雯掀开被子，坐起来，说：今天周末。

林晓愚看着她，突然大笑不止。周丽雯头发凌乱，双眼肿的不像话。看上去非常难看。周丽雯推开她去洗漱，然后在双眼上搭了条冷毛巾。

林晓愚知道是睡不着了，干脆换衣服下楼买早点。

林妈妈一觉醒来被吓坏了，周丽雯形容枯槁的躺在林晓愚床上，林晓愚买了早餐回来。

两个人出去逛街，林晓愚被怂恿着，卡已经刷到这个月的极限了。

周一上班，两个人等公车。周丽雯的车先到，她上去坐下来。突然头伸出窗外，对站在路边的林晓愚说：忘了说，我们俩完了。

林晓愚还在那里想着怎么回答，车开动了。周丽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融雪的日子，果然是最讨厌的。林晓愚叨念着。

这个新年，周丽雯留在林家过。虽然在过年前她就找到房子搬过去，但是新住的地方十分简陋。林妈妈心疼她一个人，一定要她一起来过年。方骁洋回家了，临走前在林晓愚耳边叮嘱，要想着他。

除夕那晚，周丽雯异常兴奋。居然把林爸爸灌醉了，还不到十二点，林妈妈也撑不住回房间睡觉。林晓愚开着电视上网，十二点，准时接到方骁洋的电话，林晓愚站在阳台上，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硝的气味。

小区开始放烟火，林晓愚仰头看着，听见电话那边方骁洋说：林晓愚，新年快乐。

她说新年快乐。心里忽然很想见他。

为什么你那边这么吵？

大家要放烟花啊。

方骁洋说：小豆子们也要玩。方骁桦不准。

你在干嘛？家里人呢？

奶奶睡了，小妈在哄小豆子们玩。我在偷看方骁桦，他在画室抽烟。

林晓愚心里微微一动，柔声问：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应景，这句话脱口而出，林晓愚说：方骁洋，我爱你。

他在那边“啊”了一声，然后笑得那么愉悦，说：你就隔着电话说出这句话啊。

林晓愚慌乱的挂了电话，明明没有当着他的面说出这句话，居然也可以脸红心跳成这样。

方骁洋在那边看着电话，嘴角浮着一丝笑意。他看到方骁桦坐到画室的地板上，脸埋在掌心。他轻笑了一声，拉上窗帘。

这一夜，最难过的人，是杨晨。不忍心去想杨晨孤孤单单的样子，周丽雯让自己醉得不省人事。可是梦里也是心碎的，触摸不到的身影，竟比决口说出的话更真实。

何青青的电话不停打来，杨晨也不接。电视里的小品应该很逗吧，大家都笑得那么开心。十二点都过了，他好希望能听见周丽雯的声音。想打电话给她，想见她，可是都不能。她说了，不能去找她，不能联系她。杨晨不愿意再惹她生气，他不希望周丽雯因为自己那么不开心。她都不笑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双眼弯弯，笑着吵他、闹他。下班回来，家里空落落的，电视开最大，都显得那么安静。

没有人在厨房里喊他帮手，也没有人抱怨同事城府太深。她不再撒娇说肚子疼，也不再睡在他身边呼吸平静。没有人把衣服洗好告诉他放在哪里，没有人提醒他下雨要带伞别耍帅，没有人逼着他唱歌然后依偎在他身边睡着，也没有人让他牵挂成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是啊，她舍弃一切，只为给他一个家。她就是他的全部，他怎么能亲自毁了这个家毁了她。

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都是关机。

走到窗前，看外面灯火通明的城市，每一个灯光都是幸福。已经凌晨的夜，还能听见小孩子在楼下欢呼的声音。短信提示音响起，杨晨赶忙去看，不是周丽雯。但是，是林晓愚发来的周丽雯的照片，她睡着了，脸红红的，林晓愚一定是开了暖气。周丽雯一直都不习惯晚上睡觉时开暖气，她会觉得不舒服。为什么连睡着了，她的眉头都这样皱着。这种时候，周丽雯是窝在他身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捧腹大笑。她不笑了，一定是心里装了太多不开心的事情，而这些，都是他给的。

杨晨很难过，他们之间，一直是没有什么波折的。因为那些困难，好像都会被她的笑容赶走。为什么他毁掉了这一切，为什么他要把近在咫尺的幸福推远，为什么连拥抱她都成为不可能？他恨自己怯懦，恨自己犯错，恨自己不够决绝。可是再恨，一切都已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