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三刀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走到梅香跟前,仔细审视,一边审视,他一边自言自语:“我说看着有些眼熟呢,原来我和督办曾在崔力文的花园见过你。不过,当时你还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没想到才几年不见,你居然出落得如此漂亮,成了李芮的一个杀手。”
梅香扭开头,一脸傲视,不理冯三刀。
冯三刀有些气愤,突然提高嗓门,用一副泰山压顶的口气逼问梅香:“说!那三个呢?”
梅香已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但她依旧撑起精神,狠狠吐了冯三刀一口唾沫。
一旁,何仙姑怕梅香再遭受刑,就急忙说:“那三个杀手都由李芮带着,具体藏哪儿,我也不知道。”
冯三刀恶狠狠地问:“她们都叫什么?”
何仙姑为了不惨遭受刑,干脆全盘交代:“加上我这个徒弟,她们分别叫梅香、兰香、竹香、菊香。李芮刻意为她们取这四个名字,连起来就是美好的‘梅兰竹菊’。”
整个水牢开始躁动,朝三暮四不怀好意,分别把两瓢冷水泼在了何仙姑和梅香的伤口上。
伴着阵阵钻心的痛,梅香咬着牙,怒目而视,同时,她心里暗暗发誓,日后只要一息尚存,就一定要找这群恶魔报这奇耻大辱,决不能让他们逍遥快活!与此同时,她也在恨那个为袁镇辉挡下子弹的谭在春。虽然她不知道谭在春与袁镇辉是何关系,但正是由于谭在春的“一臂之力”,才使得她的计划只差分毫没有成功。
出现这种局面,梅香感觉愧对夫人,愧对夫人的教导。
临来时,夫人就一再告诉她,拯救江南的重任就交给她了,若刺袁成功,她将是江南的第一功臣,若刺袁失败,那袁镇辉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意要向崔先生靠拢的人。所以,她这次的使命可说是一身担江南了。细想想,几百条抑或更多的生命都系于她的这一次刺袁。
现在,刺袁失败,她除了自责自恨自恼,确实觉得无脸再活着去见夫人。
冷冷的水珠顺着何仙姑的身躯往下滴,她异常羞愤,不停地喊让她穿上衣服。但任她怎么喊,就是没人理,好像她的利用价值已结束。
审出了幕后主使,冯三刀阴着脸,拧着眉毛,在水牢里来回踱步,他仿佛在思考一个问题,又仿佛在思考一个对策。
不管怎么说,他这次接急电紧急赴沪,总算未虚此行。掌握了谁是幕后真凶,也就能明刀真枪,四面出击,为督办彻底铲除“心病”。
近来,国内各派分裂日盛,脚踩两只船甚至八只船的军阀不乏其人。现在,他与何成飞、江万里可谓是督办的铁杆亲信。这次三人来沪保驾,总算未令督办失望。真是谢天谢地!虽然督办久经大敌,但像这样的险事生平还是头一次。
暗暗地,冯三刀在心底里感激那个在督办危机时刻出手的记者,若非此人,那他下半生的荣华富贵还真不知该去哪儿拎。倘若督办一命呜呼见了阎王,那他怕是也没那命坐上江南第一把交椅。也许,他只配去闯荡江湖,与江湖黑道为伍,做个帮派头目。
审出了刺杀袁督办的幕后主使,冷云风异常高兴,他如释重负,问冯三刀下一步如何处置这两个道姑。
冯三刀别有用意,挑逗道:“你说呢?”他告诉冷云风,事发冷公馆,人也是冷公馆抓的,是功是过,自然要记在冷老板身上,谁也不能抢,至于两个道姑,要杀要留,或卖苏州妓院,全由冷老板自酌。
闻听冯三刀的大度,冷云风担心之余也很兴奋,没想到真凶查出,自己还白捡两个美人。他搓着手,直说好好好,是是是,感谢冯长官的恩赐。回头,他扫着两个道姑,心花怒放。
显然,冷云风淫念横生,迫不及待。
看冷云风对这俩道姑一脸猴急,久经风月的冯三刀哼哼一笑,表现出不稀罕!
其实,他这样安抚冷云风,是深知,督办还有许多明的暗的要利用冷云风。所以,投鼠忌器也好,借花献佛也罢,他都要替督办把冷云风牢牢稳住。
窗外,谭在春掌握了水牢内的一切情况,思量着,准备瞅个机会救出这两个道姑。毕竟,在魔窟里是受罪的。但令他特别惊奇的是,刺杀袁镇辉的幕后主使竟然是崔力文的夫人李芮。崔力文这个人可曾是袁镇辉的死党好朋友,也是江南这地界上的另一个风云人物。
此事巨大!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卷入一场政治漩涡或政治纷争。假如不救这两个道姑,那将有违他的良知;假如冒险营救,那势必会严重得罪袁镇辉、冷云风,甚至会于某时某刻遭到黑手暗算。
这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他心里涌着莫大的恐惧,看向月色下的冷月娥。
由于心里正痛恨着哥哥的恶行,冷月娥思想一走神,脚下踩动了一块碎石,响声,惊动了站在牢门那儿的有财,他向这边走来:“谁?出来!”
冷月娥毕竟野蛮惯了。她迅速摇着一块手帕迎上去,骂道:“有财,瞎了你的狗眼,连你姑奶奶都不认识了!”
有财一看是小姐,吓得一哆嗦,止住步,笑脸讨好:“哟,真是大小姐呀,你看我这狗眼,都让月亮给照蒙了,没看清,真没看清。”
冷月娥白了有财一眼:“少啰嗦,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儿瞎胡闹!”
有财说:“不是瞎胡闹,是南京来的冯长官在审刺客。”
冷月娥说:“那我也进去瞧瞧。”
有财一脸无奈:“大小姐,这恐怕不行,老爷吩咐了,水牢重地,没有他准许,谁也不能入内。”
冷月娥故意装出很不高兴:“我大哥怎么做起了监狱长,自家房院也不让进了?”
有财看了一眼冷月娥身后:“哎,大小姐,这么晚了你不在自己房里,跑这院来干什么?”他一转身,“我通报一声,让老爷出来见你。”
“不用了。”冷月娥一把拉住有财,冲不远处的谭在春招了下手。
谭在春快步走过来。冷月娥把谭在春往身边一拽:“哦,是这样,因为谭少爷的伤口有些痛,所以睡不着,就陪他走走。”
谭在春心领神会,为了打消有财疑虑,故意埋怨冷月娥:“我说不到这边来你非要来,你看,影响人家办案了,若是犯人跑了,还不得怪到你我头上。”
冷月娥偷偷一笑,顺着谭在春的话煞有介事:“是啊,影响就影响了吧,反正四条腿都来了。再说,这是自家的大花园,难道我这个冷大小姐还不能过来遛遛?”她假戏真唱地安抚谭在春,“你不用怕,若是犯人跑了,我担着。你是客人,又是勇救督办的大英雄,我看谁敢怀疑你、难为你。”
二人配合默契,有财急忙大骂自己慢待了谭少爷和大小姐。于是,他讨好卖乖地说:“小姐,您可真逗,您这不是折我阳寿嘛,您干吗把自己说得跟外人似的,您什么时候来遛遛,我们下人也都愿意像太监伺候老佛爷那样,好好伺候您。”
“油嘴滑舌。”冷月娥顺势踹了有财一脚。
有财那对大板牙在月色下很像两块骷髅骨。他嘿嘿着,在身上乱摸,不一会儿,摸出一盒光美牌香烟,他抽出一支点上,然后凑近冷月娥,低声说:“小姐,老爷今晚确实有重务在身,小的绝不敢掉以轻心放进任何一个人。”
冷月娥眉梢一挑:“哦?”
不好!有财感觉小姐似要大动干戈,他吓得两腿一软,差点歪倒,他浑身打着颤:“小姐,您要骂要打都成,您可别用怪招,我胆小,对您那些手法,我真是猪八戒探无底洞,摸不着底呀。”
有财真怕冷月娥会变着法折磨他。
冷月娥大度容人地一甩手帕:“我没那闲工夫,姑奶奶有谭少爷陪着,心情不错。看把你吓的,还什么朝三暮四有财无财四大保镖呢,简直是一群废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