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全都陪着一身霸冷气息的赵棠站在外面等。

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门终于开了，朱尚擦着两手鲜血从里面走了出来。赵棠匆匆迎上两步，满怀期待地问：“活了？”

“活了。”

朱尚微笑着吐出的这两个字，就像一剂强力定心丸，终于让赵家上下松了口气。

朱尚又道：“不过，病人的情况有点特殊，而我那些丹药的成色又不是十分理想，目前也只是让她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要想真正让她好起来，我需要重新炼制一批丹药。但我目前缺少一个淬火丹炉。”

闻言，赵恒宇针缝插针地站了出来，斥笑道：“朱尚，我就知道你小子心图不轨！你想借着这机会索要我们赵家的传家宝，我告诉你！门都没……”

“这没你说话的份！”

赵棠怒言一出，吓得赵恒宇畏缩着脑袋再也不敢吱声。

赵棠严令道：“留一支医护队伍在这里照顾杨姑娘，其他人都跟我来！”赵家上下的长字辈、恒字辈，紧随其后，谁也不敢掉队。

一开始，大伙以为要去祖堂，因为丹炉放在那。

谁知不是。

赵棠把大伙带到了正院，这里是祭祖的正式场合，今天来赵家观礼套交情的社会各界名流也全都聚在这儿，差不多有一百多号人。

看到赵老爷子手拄权杖带领赵家上下走过来，大伙都自觉地肃静下来，原本坐着的也站了起来，以示对这位传奇人物的尊敬。

到了台前，赵棠独自一人走上台阶，二话没说，先给在场的宾客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现得十分客气。

甭管是不是作戏。

他这副屹立七十多年不倒的硬朗身躯，还是第一次向世人行如此大礼，一如他矍铄的目光，充满了诚意。

行完礼，他挺直了腰杆，将权杖拄在身前，万分愧疚地说：“今天的事，让大伙儿受惊了，我赵棠，先在这给大家赔个不是！望大家海涵。”

场下宾客们无不肃穆起敬，与赵思雨并站在台前的朱尚则暗带嗤笑。

赵棠顿言片刻，又定气聚神地说：“我赵棠，生于1917年，这才是我的真实年龄。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七十多岁，而是一百多岁。

那是个不太平的年代，这个大伙儿都知道。

因为是长房长子，当年，我父母将我当成赵家的接班人来栽培，希望我能济世救人。然而我这人天生喜欢舞刀弄剑的，不喜欢切药把脉。

因此，年少时没少挨揍。

但是，无论年少时的我有多顽劣，什么是荣耀、什么是耻辱！我一直心里掂量着，而且掂量得很清楚，从没有半点含糊。

20岁那年，恰好赶上金陵大屠杀，我的新婚妻子，还有我的父亲母亲，全都遇了难。

那时，我们赵家老六刚满周岁，每天就知道哭哭哭，把我给烦得呀，呵呵，好几次都想把他按摇篮里掐死，一了百了。”

说着，他望着台阶下的赵桢笑了笑。

赵桢听得苦笑不已，虽然一岁时的记忆已经没有了，但他知道什么叫做长兄如父，而遗憾的是，在他的印象中，好像并不存在这样一种关爱。

台阶上的赵棠缓了口气。

又继续回忆道：“后来，为了给全家报仇，我把老六托付给了账房先生。我一个人、一匹马、一把大刀，加入了抗倭大军。这一打就是好几年，每杀一个鬼子，我就在本子上画一笔。后来我数了一下，死在我手里的鬼子总共有七千两百多个。这个事真不是吹牛，当年我就是杀过那么多人。”

听到这些，台下掌声擂动。

赵棠罢罢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道：“抗倭战争结束后，我回到金陵，接回我们家老六，重振家业。

谁知刚有些起色，内部的战争又打了起来，日子不好过啊。

这一蹉跎也是好些年，直到四十岁那年我才真正地成家立业，并有了第一个儿子。他是长字辈的，我给他取名叫赵长枫，就是希望未能像枫叶一样，在最霜冷的季节里燃烧出最灿烂的颜色，活出一点颜色给这个世界看。

然而，命运并没有让我如愿以偿。

为了守住这份家业，我头上压了顶高帽子，被人像狗一样拉出去游过街。

为了保护我的太太，我向那些戴红袖章的人挥起了拳头，在监狱里一蹲就是两年！曾经有人问我后不后悔，我悔！悔恨自己当时没能耐保护自己的妻儿，让她流了一次产，而我，也因此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因为我明白了一个道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听到这些往事，台下赵家的子女们个个咽泪无声。

赵棠的眼睛里也是泪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