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男能砍三个敌人,他就要砍四个!
他,牛大力,纯爷们!绝对不会输给个死矮子!
魏大男的身高似乎停留在原地,也没怎么变壮。自从被嘲笑箭术不好后,他下了苦功去练,勤奋得人人都自愧不如。如今在军营里射箭的准头能排得上号,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奈何天生力弱,开不了强弓,身材又不够威武,总归是个天大的遗憾。老田惋惜说若非如此,他很有可能会被对箭术情有独钟的大汗调去身边做亲卫。而牛大力对自己的马儿疼到骨子里,舍不得它受半点伤,所以最重骑术。他骑术很不错,人和马在战场上穿梭来去受伤不多,挺擅长躲来躲去钻空子杀敌,虽然没啥英雄气概,但很实用。他最自豪的是自己瘦弱的身板终于有了些男子汉的肌肉,个头也长了些,皮肤晒得黝黑,下巴长了好几缕帅气的小胡子,现在就算他阿娘来了,也定认不出这威武雄壮的军大爷是她原本捧在心窝上疼的柔弱幺儿了。
牛大力和魏大男都不再是拖后腿的废物,而是合格的战士了。
他们是互相竞争的对手,也是好朋友。
肆
大雨汹涌,急行军。
牛大力放慢马,解开斗笠,递给正在拉扯自己破了的斗笠、被雨水灌得难受的魏大男:“来,换一件。”
魏大男白着脸推托:“不用。”
牛大力死都要在他面前挣男儿气概,顺手丢过去道:“你个头矮,冷得脸都白了,我身子骨好不怕雨淋,所以你换上吧。”
或许是那天他太难受,雨水中,嘴唇都失了血色的魏大男抬头看了他好几眼,居然没有推脱,伸手接过斗笠换上,细若蚊鸣地说:“谢谢……”宽大的斗笠下,冷得瑟瑟发抖的他越发瘦得可怜。
第八十九次胜利!
这家伙个头小,身子弱!吃饭不长肉,白糟蹋粮食!还是老子身子骨好!长得壮!比他有爷们气概!见魏大男接受自己的好意,间接承认不如自己有男儿魄力后,牛大力在心里默默欢呼。
伍
魏大男不喜欢和人说话,但他依旧很受欢迎。不是因为他有七个从四岁排到十八的云英未嫁的姊妹,而是因为军中文书繁忙,难得有空给普通士兵写家书,魏大男却和父亲学过几十个字,勉勉强强能替大家写信。自从雨中送衣后,魏大男待牛大力格外好些,每次牛大力要写信,他都不推脱,而且写得特别认真。
牛大力背着手,边走边念:“你写:阿娘安好,俺军中过得很好,过节的时候,大汗还赐了羊肉吃。你们在家好吗?家里母猪还好吗?”
魏大男皱着眉,抬头道:“‘猪’字不会写。”
牛大力出主意:“画个猪头,一看就知。”
魏大男点点头,提笔一气呵成,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猪头。
过了大半年,牛大力收到回信,还有家里捎来的两件厚实的冬衣。阿哥在信说:“放心,咱家吃得很好,过年吃的就是大猪头,就和你画的一样大,味道可好了。”
牛大力呆滞了很久,然后把冬衣分了一件给魏大男。
魏大男似乎从不给家里写信,家里也不给他捎东西,他总是把原来带的旧衣服缝缝补补重新穿。打仗衣服容易破,特别不耐穿,所以军里人人都能缝补几针,久而久之,巧手的男人也不少,魏大男就是其中之一。他心细,针脚缝得特别整齐,甚至还能把战场捡回来的破布拼补缝成能穿的好衣服。牛大力手笨,经常让他帮忙补衣服,也会很大方地把家里送来的什么好东西分一份给他。
奇怪的是,魏大男家里那么多姊妹,家境似乎也不算很差,送来的衣服应该不愁穿才对。可是他从来不提家里的事,也从没有人送东西给他。偶被问起,他也只是几句话含糊带过。
牛大力偷偷地注意到,他替人写了无数书信,却从未给自家写过一封。
为什么?
牛大力忍来忍去忍不住,做了好奇宝宝。
缠着问了几次,魏大男支支吾吾地透了心声:“家人不愿我来从军,本是让阿爷来的,我自作主张偷跑替了他的位置,这不是什么好事……家里人一定恨死我了,估计回去都不认我这个儿……儿子了。”
牛大力很惊讶:“为什么?你阿爷身体不好,做儿子的替他出征不是理所当然吗?明明是好心做好事,顶多是心疼你,为何要怨恨你?”
魏大男迟疑许久,解释:“我家不同的,阿爷宁可自己来,也不会让我来……”
牛大力很有经验地说:“你家七个姊妹,就你一根独苗,确实金贵些。但来都来了,气过了剩下的也是担忧,你别想太多,好好和家里人道歉。”
魏大男摇头:“道歉是没用的,姊妹估计都气死了。”
牛大力劝:“不问怎知道气不气?说不定你爹像我阿娘那样,平时嘴里骂得想凶,听说我抓中阄要从军,竟急晕了过去,半天醒不来,幸好那时有大夫在村里出诊,及时施针把她救了回来。要是你爹不知你下落,着急得个风瘫什么的,多不好!”
“呸呸!什么臭嘴巴。”
“假设而已。”
“假设也不行。”
“那你去问问啊。”
魏大男拿着块破布左思右想,迟迟做不了决定。
牛大力抱怨道:“你以前冲锋倒是比我有骨气,怎么现在写个信就婆妈起来了?真像个娘们。”
“谁娘们了!”魏大男个头矮,长得也偏秀气,最恨人家说他像女人,每次听了都暴跳如雷,还为此干过架,提刀追人砍,砍得大家都知道这方面惹他不得。如今牛大力激将成功,逼他发挥出男儿气概,拿出烧过的木炭,很认真地在上头横七竖八地画,涂了又涂,抹了又抹,一句话重写七八次,还是要擦了重写。
淡金色的阳光从帐外射来,投射在魏大男的脸上。天气太过炎热,他写得太过专注,额上几滴细细的汗珠滑过脸颊,缓缓落下,长长的睫毛似乎有些湿润,被太阳晒得有些发黄的发丝贴在细长的颈上,他握着木炭的手看着竟比男人柔软许多,黑漆漆的眼珠子凝视着笔端,不知脑海里想起了什么,写着写着嘴角微微翘起,素来刚硬的神情里也带上了几分……女孩子特有的温柔和羞涩?
仿佛兵器上绽放的美丽花朵,强烈的对比越发迷人。
他长得可真像好妹子。
牛大力的心忽然漏跳了两下,然后他死劲拍拍脸,想把错误的幻觉除去。
魏大男忽然抬头,依旧带着那抹温柔的笑意问:“就写‘一切安好,无须担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