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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道

蒲三再接再厉:“丽娘姐姐有尾巴吗?”

夏世安赶紧摇头:“没有。”

蒲三语重心长地叮嘱:“夏哥哥,你可不能像纣王一样笨啊。”

“怎会?谁和你说了什么胡话?”夏世安终于回过神来,试图用五岁孩子听得懂的语言解释,“商周历史记载并不严谨,多有野史流传,就如小孩做了坏事却对父母编造谎话般,周对商的历史也做了修改和抹黑。纣王未必是什么昏庸的君王,至于妲己是狐狸精的记载更是毫无根据,只是《封神演义》这本小说的虚构罢了。哎,男人祸国殃民总得找个女人背黑锅,不要脸。”

蒲三听不太懂商周恩怨,只有满心委屈:“我没有撒过谎。”

忽然,屋外传来“噗”的一声轻笑,是胡丽娘站在书房外掩唇偷笑。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有些尴尬。

胡丽娘温柔地替夏世安披了件外袍,轻声道:“我兄长来了,带了一坛子好酒和两斤烧肉,我去厨下给你们做几个小菜送酒可好?”

夏世安有些脸红,他羞涩地反握住胡丽娘的手,又匆匆松开,急急离去,走到门口才想起蒲三,吩咐道:“今日家中有客,你且先回去,明日我再和你说故事。”

蒲三并不明白这刹那竟是一时半刻都舍不得的柔情,只觉得他们俩很腻人,似乎比娘亲不准他看的戏文里的书生和小姐更亲热,夏世安的表情比他爹送金雀钗给母亲的时候更温柔,就像纣王被妲己迷了心窍。

蒲三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胡丽娘,不知是否错觉,他觉得胡丽娘脸上满是笑意,眼里却一片冰冷,就像个妖怪……

春天将近,屋内炭火正足,怎会忽然冷了?蒲三打了个寒战,拔腿就跑。

胡丽娘叫不住他,转身去了厨房。

蒲三溜到门口,恰好看见了胡丽娘两个兄长。一个叫胡猛,身材极高大,满脸横肉,很是狰狞;另一个叫胡勇,白皙瘦削,手持折扇,走起路来晃晃荡荡没个正行,看起来有几分狡猾。两人都穿着缎子长袍,满身金玉装束,很是富贵,就是这身锦绣打扮和气质对比很别扭,就像个暴发户。

三兄妹相貌南辕北辙。胡丽娘对外解释说他们不是一个娘生的。

蒲三总觉得他们都是妖怪,他眼看夏世安恭恭敬敬把两个大舅子迎了进去,唯恐软弱善良的大哥哥被吃,心里一横,仗着两家仅有一墙之隔,装作离开,却熟门熟路地从墙边狗洞钻了回来,避开仆人,趁着大家不留神,躲在堂屋外没装水的缸里偷听。

屋内酒香阵阵,看不见具体情景,只听胡猛喝了两杯酒,开始口无遮拦。

“夏小弟,我家妹妹长得花容月貌,自幼娇生惯养,多少有钱人家争着求娶,结果她却看上了你这个穷书生,死活要来受这份活罪。我们家捧在手掌心的可怜妹妹啊,她受苦了,受大委屈了!要是爹娘地下有知,怕是要哭着活过来了。”

夏世安拼命保证:“我知道丽娘好,我这辈子都会对她好的,只对她一个人好。”

重重拍桌声传来,胡猛大声嚷嚷:“你倒说说你怎么对她好,给她吃还是给她穿?还是动动上下嘴皮子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让她晕头转向,吃苦受累,活活操劳成黄脸婆?”

夏世安懦弱道:“我会继续摆摊写字挣钱的。”

胡猛的怒骂几乎掀翻了天:“你写字能挣几个钱?一年还买不起我妹头上一根簪子。”

夏世安沉默了。

胡勇开始打圆场:“哥哥别这样,书上不是说什么‘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吗?你这样呵斥妹夫,小心妹妹听见了伤心。更何况妹夫只是暂时没钱,又不是一辈子没钱,他不懂赚钱,哥哥指点他一条路子便好了,慢慢来,慢慢来,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胡猛怒道:“淄川县这小地方能赚几个钱?够吃还是够花?”

胡勇笑着劝:“妹夫啊,我看你干脆跟着大哥去京城做买卖,咱们在京城还有两间铺子,应该没被战乱卷进去,看在妹妹的份上,哥哥必提携你二三,不敢说大富大贵,至少喝酒吃肉没问题。”

夏世安低声道:“可、可是我只会读书,从没出过远门,做生意这种事,我不知道……”

胡猛喝道:“大丈夫连妻儿都养不活,还有脸读个屁的书?”

胡勇劝:“爹亲娘亲不如钱亲,男人总归要赚得钱来,方有底气说话,否则走出去多丢脸啊!”

他们絮絮叨叨说了许久,话题很是无趣,听得蒲三睡着了。直到饭时,母亲发现儿子不见,遍寻不至,差点以为遇到拐子,吓得半死,邻人帮忙寻找,最终还是夏世安把他从缸里找了出来。

当晚,蒲三只吃了一顿竹鞭炒肉,屁股好疼……蒲三斜坐在屋外的台阶上,腹中饥饿,满心委屈。

夏世安走过来,悄悄塞给他一个面饼,然后静静坐在他旁边。

星夜点点,被寒霜打得残败的柳条抽出了新芽,是个新开始吗?

蒲三顾不得太多,狼吞虎咽。

夏世安仿佛自言自语问:“我是否要放弃一切去京城重新开始?”

蒲三惊得忘了咀嚼,拉着他说:“夏哥哥为什么要走?我不要夏哥哥走。”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夏世安轻轻抚过他的头,笑得极温柔,“男儿立于天地间,无法扬名立万,至少要养活妻儿。丽娘跟了什么都没有的我却什么都不计较,她温柔善良美丽贤惠,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子,我不能让她过苦日子。你们都说丽娘是迷惑人的狐狸精,莫说她不是,就算她是,只要能给她换来锦衣玉食,凤冠霞帔……莫说吃了我,让我亲手把心挖出送给她也是乐意的。”

夏世安的眼角流出一滴泪,被迅速拭去,他低声道:“我根本配不上胡丽娘。”

蒲三吓坏了,赶紧劝:“夏哥哥你可别犯傻,心挖出来会死的。”

“说笑罢了。”夏世安发泄完也轻松了许多,顺手揉乱了孩子细幼的发丝,“放心,哥哥绝不犯傻。你长大要做个有出息的男子汉,莫要像大哥哥这样掉眼泪丢人现眼。”

“夏哥哥不丢人。”蒲三将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他想了想,拍着胸脯道,“我要做男子汉,绝不说出去。”

夏世安再叮嘱了他几次不要乱跑,不准将他失态的模样告诉别人后便离开了。

蒲三叼着半个面饼想回去,猛地回头,却见胡丽娘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月光照见了她漂亮的脸,眼里的黑暗如最冰冷的井水,嘴角没有半丝笑容,她阴沉沉地看着这个方向,仿佛夜色里刚化形的妖……

蒲三拔腿就逃。

夏世安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准备考虑些日子再答复大舅子的提议。离开淄川县去遥远的京城,做自己毫不熟悉的生意,怕是再难回故里,他心里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