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无霜点点头。心想:两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对她百般容忍,甚至经历了火灾,这一次,又是各自忍痛为穆王纳妃,总不可能,纪如云到现在还有害自己之心吧。
后来,温无霜觉得舒哈真的是对的,人心哪里换得回狗心。
纪如云带着温无霜向宫禁深处走去,温无霜问:“云妃想去哪里?”
“一则想跟姐姐说说心里话,二则也不想搅了穆王跟缘竹的兴致。”
温无霜还不以为然,叹惜一声:“你倒是……”
怎么说呢,是想得周到了吗?不啻是两人从此有了共同的话题:两个青梅竹马的怨妇?
温无霜不由一阵苦笑。
转眼,纪如云掏出一根白绫:“姐姐不如自行了断了吧,稍许妹妹动起手来,这死相就未免难看了些。”
温无霜一愣。
后退一步,看着纪如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要么?”
纪如云又掏出金错刀,寒光一闪,刀法诡异,温无霜未及避闪,那刀便架到了温无霜的脖子上,这次,饶是没有躲过。
“姐姐死得好看一点,明儿禁苑才会传来佳话:穆王正妃无霜娘娘忠贞不二,听闻穆王有二心,故此绝决。落一个你们中原人崇尚的贞节美名。”
温无霜心头一寒:“纪如云,你疯了么?你苦心诣旨弄出一个敏之,就是为了让我死得有理由么?”
“那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皇甫麟会放过我么?我今天好不容易派人支开了一直保护你的那个复枢还是申握这两个贴身侍卫的机会,你以为皇甫麟现在那么相信我就会让你一个人呆着么?”
有人跟着保护自己?
温无霜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没有发现过。
于是问她:“你这样穆王就会放过你么?”
“会啊,你死于情深,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是否就是你们中原人常言的‘情深不寿’?”
“纪如云,你为何处处与我苦苦相逼?自问平生并没有半点对不住你处。”
“行吧,我今儿就开恩让你做个明白鬼。”
“这是何意?”
“皇上嘛,已经病入膏肓,‘安中玉和丸’这样的妙金丹都已经救不回他了,所以皇上已经拟好遗诏,欲传位纪维谷,这即将是纪氏的天下,我怎么着也得先立个功啊,不如先弄死你,你说你活着干什么?皇甫麟因为顾忌你,外不敢起争夺之心,内连看也懒得看我,皇甫麟现在有了缘竹……还要你作甚?……”
温无霜越听越惊:“绝不可能!皇上纵病,也不会糊涂至此!”
什么遗诏,纪家这是想谋反啊。
纪如云冷笑两声:“皇上又不是糊涂,皇上只不过是顾及身前身后名。”
“什么‘身前身后名’?这又是何意?”
“真是可怜见你,竟连这等事也不知晓,你可知先祖兴宗皇上有两子?太子皇甫暄也就是先皇帝武宗,以及次子皇甫昌即是当今圣上,当年,两位皇子在被派往平瓦那之战中,皇甫暄骁勇善战,运筹帷幄,终大获全胜。可惜来不及庆功,便被皇二子了结了性命。因为这二皇子想建立功勋好使兴宗皇上刮目相看,可惜技不如人,便使了这阴招,皇甫暄之死难以服众,结果,皇甫昌便在战争中将武宗子女全部杀尽,然而,这事,终被一装死的瓦那人获息,于是辗转又跟达达人纪维谷作了交易,纪维谷便以掌握的水法冶金先得到皇甫昌赏识,然后,以经济命脉和为皇甫昌提供金丹相要挟,要求皇甫昌传位于他……”
…
“皇甫昌若是不同意……”,纪如云说:“纪家早已改换姓氏,若他有不测,将散布此消息,皇甫昌一生身前身后名,将尽摧残。皇甫昌是个刚愎之人,糊不糊涂,只在他一念之间。”
…
“我记得,这个武宗皇甫暄,有个皇后,在皇甫昌派来禁军清宫灭门的时候,被一个叫杜舜英的王妃所救,不知藏到了哪里,保住了性命,皇甫昌即位后,这个王妃晋升为后,没几年却突然从宫中消失了,而这个皇后,正是穆王和忆柳公主的母亲……死的时候,据说穿着一套正欲面见皇上的白锦后服‘展衣’……”
温无霜心下一惊:穆王和忆柳公主的生身母亲?
“而这个王妃好心救下的皇后,流落人间,经我多方查探,已改名为陈、颜、如……”
温无霜瞪着她:“你好好地讲故事便讲故事,你扯我母亲干什么?什么皇后不皇后的,我娘是先帝皇后?可笑!那我岂不是公主?那你哪来的几个胆子敢犯上?你披着人皮,就净干这些大逆不道的事么?……”
温无霜说着有些发愣,皇甫暄?暄皇帝?为什么这个名子听起来这么耳熟?
这熟悉的情节,难道是母亲口中的那位暄皇帝?
温无霜慌了神,娘?娘?
突然间,她眼泪流了下来,眼泪粘稠,她抹了一把,白绸手巾上一团嫣红,那一瞬间,她像是看清了六岁时在迎圣宫看到的那个牌位,牌位上的名字,讳“暄”……
那画像也清晰起来,像梦里那尊慈祥的、她可以无话不谈的“混沌天尊”……
那个从小听到大的暄皇帝,温无霜一直奇怪这个皇帝为什么对这人间不满意,原来并不是他不满意,而是真的有恶人害了他!
而自己还责怪他太过追求完德而牺牲得太多,代价太大。
现在明白,对于一个愚昧的民族,你哪怕做了所有的牺牲,也不能挽救他们的良心。
她想起了江亦慈说的,她还走了两个哥哥……
所以,皇甫昌对于自己,不仅仅是杀父之仇,还有杀兄之仇啊……
而母亲,苦苦地相瞒,到底是为了什么?
温无霜把她母亲从小到大讲过的暄皇帝的故事连了起来,没想到,也许江亦慈也没想到,她会通过这种方式知道结局和知道真相……
她哽咽起来。
她自己一直疑惑为何自己的那件白色锦袍那般华贵,原来那是皇后用来面见皇上的“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