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羞涩地望着镜子,回想着昨夜种种,从两人的痴缠,再到那场欢宴。
镜中人有些羞赧。
陡然间,那镜中人又有些变了脸色,是了,是那纪如云的捣乱,康嫔的锋芒,像突然灌进了铜镜。
她不忍再看,想到此后日日将与这二人相处,心里生出一阵拉扯。
扭头看到镜台另一边,三枝烛台对面的沙漏,五更天的样子。
请安的话,确实不早了,可是想着要去向康嫔请安,又有一丝凉薄的寒,她紧了紧身上的素色中衣。
心里有些不情愿,又不能让皇甫麟看出她的不情愿,马上换了声调:“确也委实不早了。”
便放下铜镜,转身去到衣架边,穿戴起那一身玛瑙粉窄袖襦衫,再套上中驼色的外褂。
悉数穿好,温无霜拉开镜台下方的一方屉子,完成了她又一个早上的梳妆。
含水弯蛾黛、眉间细钿、额间花黄,再梳以盘云髻……
经过多年颠沛流离,他们眼里的望族之后,知府之女,凭着卫修竹给她打扮的记忆和黑嬷嬷前一阵的教导,终于独自完成了一回她自己以前也不怎么在意的自我打理。
温无霜翻转着手里的白玉钗簪,不是很想插上。
想着昨夜康嫔的怒目,纪如云的穷追,像梦境醒来,人虽已清醒,但好似梦魇尚未散开。她想及此后要面对的生活,绝不仅仅是皇甫麟的漱齿泉香,心头便始终有些朦胧。
手里一松,白玉钗簪被人夺去,然后发髻一紧,镜台里那个坐着的人,陡然间又增了几分柔和的贵气。
一双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肩上,温无霜偏头蹭了过去。他的手从她后背滑过,在她身边半蹲了下来。
“想起了什么?这么沉重?”
刚才两人还在调笑,怎的落地了,又这般忧愁起来了。
温无霜立即扶起了他,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妾侍候殿下穿衣。”
皇甫麟不安地点点头。
温无霜将他扶于镜台秀墩上坐好,将其发上梳,拢结于顶,再盘结挽髻,拿过镜台上一玉簪贯之,再将紫绫冠罩于髻上。
这便是亲王的冠冕,回来之后,温夫人不免教她几回,温无霜已熟纫。
温无霜扶起皇甫麟,拿起菱花镜给他看了一下,他一直就是这样粉面如玉,眸似流星。见她凝神打量,皇甫麟又微微一笑,像明星未高,像繁霜已萧。
温无霜隐着心头有些凄凄的惨然,无声息地放下菱花镜,也仿佛放下了那些她自己也看不分明的凄迷梦境。
接着她脱下了皇甫麟的丝绸中衣,一枚凝脂般晶莹雪白的小玉龙跳出了他的蝤蛴,看着那小玉龙,温无霜的眼神有片刻的迟疑,老皇上赠他玉配的场景又一次近在眼前。
而她手里的动作,却是没有片刻停留,她拿过圆领石绿绸面棉衫,再给他扎上同色蹀躞带,他还是一任地由她摆弄,并一直浅含微笑。
两人梳洗完毕,暝色已淡,携手先去二进康嫔下榻的南轩院内请安,接着又去北轩院去向温知府和温夫人请安。
向高堂施完大礼,齐齐到了中庭恭候着,等着一众纷纷来闲话时。丫头早已斟了茶,置了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