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候循自然是吃了一惊,这伯满性格耿直,说话不遮不掩,竟与他有些一见如故,于是也不再推诿,满怀希望地又向那少年瓦那人作了一揖:“那真是太好不过,在下先行谢过公子。”
伯满带着他和冬青来到关外兵营,温候循才确认这少年,正是瓦那可汗伯脱的三弟。既然不是普通江湖人士,感觉再找温无霜便又多了几分方便。
他本想在瓦那城支个茶摊,如果温无霜在,闻声总会被吸引来的,不过,万一温无霜被藏起来了,自己在明,反而容易暴露。
思忖了一番,温候循对伯满说:“在下与舍妹在关外走失,在下在关内外已经寻了些时日,依然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许是被贼人虏了去。不知大人可否让在下留在兵营讨个营生,容许在下有时间多寻寻舍妹?”
伯满心想,自己正有留下他之意,没想他竟自己开口说来,不过,为防温候循看出他的心思,假意沉思了一下道:“这个容小王禀明一下。”
伯满欲报与二哥伯济不过是例行公事,程序上的多一重,不过为显示正式而已。
但是贴身侍卫巴朗随伯满出来,表示了不同意,说:“他虽作我族装扮,但名字是汉名,又一心向着汉人,而且又是商人,必不可靠。况且,如今中原与我族战事一触即发,谁人知其底细,不是汉人细作?若他以寻找妹子为由,四方打探我方军情,必对我们不利。”
伯满道:“巴朗,你说的虽是没错,但,适才我见那位公子招招让你,且并没有伤你要害;若不让你,你早横尸海纳关口了,能将你制服,必然是有些厉害的;你刚才也说了,可汗正在备战,我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况且我见他说到其妹便眼含忧伤,这是骗不了人的,不过是个普通商人……”
“普通商人能有这等拳脚功夫?”
“大月自兴宗朝便尚武,到武宗朝时……”说到武宗,他又想起了自己那惨死于武宗手下的阿爸巴霍……
父仇不得不报,但冤有头,债有主,并非所有汉人都是仇敌……
“算了,你先不要想得太多,留下他先维护城内治安也是用得上的,你暗中派些亲信多观察他些,等发现其有二心,再拿下不迟。”
温候循虽然对一些军事重地不得靠近,他也没太多心思去靠近,只想着能有了自由在瓦那城中打探,已经对伯满甚至是感激。
不过依然数月无果,有意无意的试探,竟没有人提起是否有人掳了汉人女子到这关外,可汗近期也没有收到进献的女子。
他猜或者另有隐情,或者这些人避讳,由于一时不甘心,加之也想不出脱身之计,反而因为为人忠义,尽忠职守,处理了许多军民和兵役之间的纠纷,而被伯满赏识纳入麾下,由巡营小兵荣升为伯满的近侍校尉一职。
温候循在身边的时候,伯满便不透露他们与中原的关系,只默默地备着战。
只说瓦那也有不少针锋相对的部落……
对于德王分封青海要清剿瓦那的说法,温候循虽有耳闻,不过他接触不到权利中心,只看到一直的风平浪静,使得温候循开始疑心是不是纪家真跟西夷做了什么秘密交易,使得两军这么平静?
难道真的是温无霜在这里?
不过看这备战的架式,温候循又觉得两军恐怕终究难免一战……
不管怎样,为了避免伤及不知在哪里的温无霜,也为了避嫌,温候循请缨做了伯满的守城将军。
于是日暮黄沙里,海纳关城头,总能看到一个黑貂裘衣的军士,孤立在一角,任晓风瑟瑟,霜花侵鬓,一双豹眼,敏锐地扫视着四野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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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帝京,风暖光寂,夜气沉沉。
纪维谷见各王分封已定,便开始怂恿能淑公主进言皇上与西夷瓦那开战。
公主的附马府,涧石齿齿,游鳞濯濯,清流翻翠,丹霞宣暖,仿若桃源芳苑。
“公主,微臣新铸的玉晨宝珠翡翠百凤呈祥物华钗,特意来孝敬公主。”
一身深釉红缎绣缉玉珠丹凤祥瑞纹的能淑公主斜倚半榻,浅颦微笑,玉袍生香:“朝衣,给纪大使赐坐。”
纪维谷恭敬地说:“多谢公主,也多谢朝衣姑姑。”
能淑公主的侍女姑姑朝衣上前轻轻接过那枚物华钗,送到能淑公主手上。
“晓色生翠蕊新露,玉人戴此胜清妍……真是一枚巧夺天工的好钗什。朝衣,你说赏纪大使什么好?”
朝衣姑姑拿上一面铜境给能淑公主,能淑公主将物华钗插上蝉鬓,打量起来。
“新钗更映新妆面,无限风情在鬓边……公主这一回眸,怕是燕要惊,花要羞了……”
纪维谷忙恭敬地说。
能淑公主不以为然:“不过一个静坐孤窗的妇人,几声哀吟而已,倒是纪大使如此花费心思,为本宫舒心,不但体贴本宫,还知道本宫近日气血不畅,送来些使本宫的新妆面如此增色的宝贝,本宫真是不知道赏赐什么是好了。”
纪维谷迟疑地看了一眼朝衣姑姑。
能淑公主会意,吩咐道:“朝衣你去给本宫调一盅香霏散来。”
朝衣姑姑识趣退下,轻轻关上了殿门。
香霏散是用上掌人参、并清源甘草、并银盘鲜玫熬制而成的补益汤。
从去岁至今年,她为修能淑宝炉和能淑佛庐耗了不少心力,加之受了弟弟德王不少气,所以总有些气虚,需要安神补宁。
“德王去了青海,可解了公主的气?”见朝衣姑姑走了远去,纪维谷看着密叶如雾的台殿门口,为能淑公主添了一杯茶说。
“是好了些。”能淑公主慵懒地说,在幽寂的房内继续闭着眼假寐着。
“既然这样,公主为何不向皇上进言,让德王现在就与西夷开战?”
纪维谷近来老拐弯抹角地说这些事,能淑公主也有些乏了。
“德王带了兵去,几时开战,皇上自有安排。”
能淑公主心说,本宫只是恼德王,又不是想让他死,眼不见心不烦便罢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