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吐宇沉默了一会儿,心想,怎么每次说到要嫁女儿,就是这么难以开口呢,于是干咳了一下,说:“穆王府把三媒六证都送到了府上,爹和你娘考虑良久,一早依了你的意思,决定推了这门亲事……”
听知府老爷真这样做了,温无霜懊悔不已,心说:别啊,爹爹!
“爹您见过穆王了?”
温知府点了点头:“爹去会了会穆王,穆王性格澄静,若非出了这事,倒也是个可托付之人。”
江亦慈不解地看了温知府一眼:您还想两边都不得罪么?
温无霜看了江亦慈一眼,基于了解到的穆王府的情况,又开始垂死挣扎:“父亲,母亲,孩儿也听闻穆王府出事的事了,但依孩儿拙见,此时拒婚,恐不适宜,到时候落下个背信弃义,可以同富贵,不能共贫贱的话柄……所以,不妨缓缓……”
她涎着脸说。
虽然温候循告诉她,“拒都拒了……”
不过,她想着,对方毕竟是皇室,应该不敢那般轻率,于是冒险上前套他爹的话。
“这事为父不是没有想过……确实,这拒婚的回贴还没拟完,穆王府就出了这事……”
所以,到底拒是没拒?
温无霜心里升起一点希望。
“霜儿,你这是执意违背为娘的意思了么?”江亦慈听出她的意思,轻怒道。
“娘啊,孩儿所言,并非忤逆母亲意思,孩儿只寻思着我们无力雪中送炭,难道就不能不雪上加霜吗?何况平时陌生路人不都是要伸出援手相帮的么?”
为了提醒得明白一些,她低声说:“比如……在菀城……”
崇圣塔,开粥节什么的……
江亦慈愠怒:“那穆王是陌生路人么?那是当朝皇子,我们小小知府,怎么去帮?……需要你帮?倒是你,不如帮帮我,也帮帮你自己吧……”
说着她叹口气:“没想到霜儿你竟是这般冥顽不灵,要你行事不可任心,说话不可任口,你倒是精神好,车轱辘废话来回说,消耗着为娘的心神,教你孝老,你竟是如此孝法?你让娘怎么保护你?为娘已经不知道如何保护你……”
话没说完,急火攻心,她一阵猛咳,然后吐出一口血痰来。
“母亲,母亲……”
“夫人,夫人……”
小屋顿时乱作一团。
吓倒了的温无霜,一愣之下,连忙惊慌认错:“孩儿不嫁便是,孩儿不嫁便是,母亲你不要生气。”
到底,还是母亲重要。
温无霜本来养在深闺,年纪也算尚小,对嫁娶的理解倒也没有那么狎促,甚至对婚嫁的门弟概念、身份转换、乃至婚嫁之后跟各人的相处,都没有概念。
她只是想见到皇甫麟而已。
书院再见皇甫麟,像是实现了她自己小时候的心愿一般,父母的那种对她的过度保护,让她对父母总归有些疏离,而重逢的皇甫麟却有着熨贴的亲切,抚慰着她的焦躁,带走了她的噩梦。
何况通过相处,发现两人也能聊到一起,能互相逗趣;就算她这个乡下来的村妞对这大帝京诸事诸多不懂之处,皇甫麟亦能理解她,也包容她,耐着性子一句句的解释给她。
他显然已经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到最后想每天见到,想无时无刻见到他,像母亲可以每天见到父亲一样。甚至想像他保护自己那样保护他。
可是,想不通母亲为何让她不要见他。
她见母亲气成这样,又自叹用完了所有的聪明、倔强,不但无果,还赔上了老夫人的身体,着实吓着了。于是只能不再强求,两权之下,她选择母亲,而不是自己的幸福。
江亦慈看她慌乱的样子,心想自己本不应该如此试探温无霜,但是,看到自己吐血,她已经着慌,若是知道了自己父亲,就是心上人的父亲所杀,她又应该如何痛苦一场?一场苦肉计,倒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这天温无霜捧了药去看江亦慈,走到门口,正听到温知府和江亦慈在对话。
温知府一边给夫人喂水,一边开解她:“来喝口水吧,你怎么还是不能释怀?这小穆王又不能选择出身,纵然上一辈跟皇甫氏有什么恩怨,穆王也只是个小孩子,何错之有?况且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是一直风平浪静的么?你向来慈软,怎么忍心让霜儿这样难过……她在菀城难过的样子,老夫也不忍多看呐……”
江亦慈摇摇头:“我始终是怕霜儿一朝入了皇甫氏,得知了真相,两人都痛苦。”
温知府不以为然:“我们这样不清不楚地加以拦阻,两人就不痛苦了么?”
江亦慈叹惜一声:“老爷你理智一点!到底长痛不如短痛啊。”
又道:“老爷是朝中堂上无事么?最近总是这般婆婆妈妈的……”
朝中怎么无事,纪维谷提出分封诸王,狼子野心如此明显,朝堂上一片哗然,皇上竟然深以为然。
于是有大臣为维护皇甫氏江山社稷,组了内阁意欲限制皇上的权利,有人塞了信函在邀请他加入,他虽然为之感到骄傲,同时为那些拒绝任职的人感到羞耻,但龙川百姓的怪病还没有查到根源,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在上面,若是让人抓到把柄离间,说他政绩混沌,或者说他多管闲事,他两头都讨不了好。
所以现在,这信函存留都是祸患。
最遗憾的是,如今朝堂已经陷入危险混乱中,但诸臣依然惧于纪维谷被授予内廷号令禁军金印的宠幸,就算在组内阁,也一直没有选出能执掌政权的人选,还是一任纪维谷胡作非为。
温无霜当两人还是在说穆王府被查的事,怕她嫁过去跟着受累吧,哎,这父母心,温无霜叹口气,便敲敲门低头走了进去。
温知府和夫人也不再说下去,温无霜便也低头枯坐在那儿,直到看到她母亲喝完了药水。
结果不几日,温知府竟收到一纸圣旨。
江亦慈捧着圣旨号啕大哭。
她跪坐在蒲团上,对着一块无名的灵位,哭得寒蝉凄切:“舜英姐,这如何是好?”
灵位没有回应她。
“麟儿铁了心要娶霜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