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将最后一块人类播种完的地赋予生命后,骑着自己的牛慢悠悠往泑山去:趁着春天还没结束去找该,嘱咐一下他秋天哪里晚熟,哪里早熟。
他穿着青色的袍子,浓黑及臀的长发用一根绿油油的灵草束在背后,瞳孔深处有墨绿色的幽光。
这里是金谷,金谷水清澈见底。
坐下的牛稳稳地走在水面上,四只蹄子周围泛起一圈圈涟漪。
句芒就这么半躺在牛背上,袍子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和纤细的手腕,眯眼不知在寻思什么。
日复日年复年,也太无聊了些。他耷拉着手臂,修长的手指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似是想到什么,句芒立马坐起身,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枝桃枝,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从牛背上滑了下来,踩在金谷水面上,连涟漪都没有,仿佛只是一面镜子被他踩在脚下。他朝坐骑挥了挥手,声音清脆有些清冷:“去,你先往泑山去。”
玉螭朝主人“哞”了一声,听话地慢悠悠离开。
它只是一条蛇,有幸被句芒收为坐骑已是天地间许多异兽都艳羡的事。即使被主人变作了牛的模样,玉螭也是没有丝毫埋怨的。
玉螭的身影渐行渐远。
句芒挽起宽大的袖子,露出精细但又不缺乏力量的小臂,右手转着那枝桃枝。
他先是大幅挥手朝金谷水岸边洒下许多稻谷,原本在水面休憩的鸟儿闻到香甜且有灵气的谷子,便扑棱着翅膀纷纷离开了金谷水。
仅剩句芒一人的水面异常冷清,可他早就习惯了。从前与兄长一同在混沌中流浪,那里到处只有湿冷的气息,万物都阴邪冰冷。
唯一温暖的只有兄长而已。
句芒手握桃枝,赋予它浓郁的神力。桃枝在神力的滋润下抽出更细的枝桠,枝桠长出朵朵淡粉的桃花。
空旷、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谷水,多了一个青袍男子的身影,那人在水面跳跃着,手中的桃枝在水面上涂画。
不知过去多久,太阳落入了泑山,晚霞将整个金谷水染成了橘色。
他终于停止了动作,偌大的水面出现一幅巨大的画:旷野人家,千树万花,河流山川……无一不细致。
春风拂来,水面荡起涟漪,画中的树与叶都也跟着飘摇,甚至有人家升起了炊烟。
这便是刻在句芒脑中的画,现在他用手中的桃枝将这幅画留在了金谷水。
作为木神,句芒有能够预视未来的能力,以便让天地万物更好、更有序的生长。随着他的神力越发精湛高深,这份能力能够涉及范围越来越大。
他有一种预感,天地即将重新轮转,他所钟爱的万物即将消失在他眼前,所以他要将这些都画下来,藏在金谷水中。
句芒落寞地立于此,表情无悲无喜,手中的桃枝垂落,落入金谷水中沉没不见。
离开金谷,他往泑山方向飞去:要快点,扶桑树还等着他来唤醒。
殊不知,被句芒抛弃的桃枝已经有了弱小的神识,偷偷潜入了那幅春野图中,等待着赋予她生命的那个人再度出现。
……
蓐收将太阳唤到泑山,让它落入最西边,清冷的月亮带着星辰,将天地带入黑夜。
替弟弟将他的玉螭喂好后,他用金色的眸子盯着金谷方向,等待着弟弟的到来。
句芒在路上遇到花神华莲,被缠了好一会儿,最后送了她一把之前他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油菜花才算消停。
进入西沉之界时月亮高悬,等句芒到了泑山,抬头便注意到了蓐收的视线。他的目光,句芒再熟悉不过。
“你来啦。”蓐收声音中带着雀跃。
句芒脚尖轻点,化作虚影来到了蓐收面前。
“该。”
一黄一青的两道身影并肩往几间茅草屋走去。
蓐收侧头望着身边略带清冷的男子:“有什么事传个话不就好,怎么还亲自来了?”
虽然说着埋怨的话,但蓐收金色的眸子里却有笑意,连松散着的长及脚踝的金发发尾都微微卷起,昭示着主人的欣喜。
句芒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神色认真,直切主题:“天地两极颠倒。”
“你的预感?”蓐收手一抖,连忙将手放到背后,语气惊讶。
“嗯,照这么看来,人类与这万物都岌岌可危。”
蓐收在黑暗中苦笑:可危的可不是他们,很可能是我们啊。他想到雁首的事就心烦意乱,但作为兄长,他还是要故作镇定。
“天地间,除了天道,没有什么能打败神,遑论由神庇佑的人与万物。”蓐收宽慰道。
可句芒闻言却皱紧了眉头:天道……
话锋一转,他深绿色的瞳孔在黑夜中闪着幽光:“怎么不见雁首?”
当然是惹了事跑了。蓐收不敢这么说,只好找借口:“他说在这呆腻了。天地这般大,他飞个十天十夜都飞不到尽头,但总想去那些没去过的地方看看。”
像是雁首的性格。句芒点点头没再多问,嘱咐完蓐收秋收的事后,他便带着玉螭离开西沉之界,回到东方守着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