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跋扈汉子轻蔑一笑，静待那个受人尊敬，万众瞩目的“苏先生”反驳自己。

苏玕不紧不慢，缓缓开口。

“以先生之言，敢问何为‘骐骥’，何为‘驽马’？先生之所谓‘骗局’，无非是想告诉大家，这里面的道理不必信罢了，还能传递怎样的信息呢？

阁下难不成是说，资质愚笨的人不必读书，因为反正也赶不上。或是说天赋异鼎之人不必学习，因为后面总有人？

想想定然不可能的吧？

举子赵立，哪怕无法位极人臣，一人之下。起码已然中举，那必然庙堂之上有一席之地。既然如此，对于苦读却不得志之人岂不就是所谓‘骐骥’？而再退一步，有些人根本无书可读，‘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倘若这些被称为‘驽马’，乞人之等又何如？

阁下口中所谓‘天骄’詹崖珩，便不必努力，不必修炼？放在中央九州，哪个宗族后辈不比其天资聪颖？现在詹崖珩可目无尊长，大字不识，倘若再提升哪怕一境，再如此，便会招致灾祸。而他对于大宗子弟，其实也不过‘驽马’罢了。

由此观之，几乎没有人处于最底层或是最高层。任何人都可谓‘骐骥’，也都可谓‘驽马’。‘功在不舍’之缘由，并非令人走至顶峰。只是要做成自己的事，无论种田，读书，为官，修炼。不停努力就是为了不让稻死，心亡，国破，身陨而已。

老夫同样愚钝，无可感受天地灵力。即便读书读到感受每一个文字的喜怒哀乐，依然不得入门。可并不影响吾成为许多人的‘先生’。而其中也不乏修炼之辈。由此，也可算‘十驾’了吧。

阁下若是对圣贤书有些不解，在下愿意继续与阁下探讨。倘若仅是为了诋毁，或是追求目光，倒不如就此作罢吧。”

话音刚落，掌声雷动，欢呼迭起。

李世煜等人深以为然，不愧是远近闻名的苏先生。不仅仅是读死书，而是真正对每一句每一点都经过思考，并有自己见解的。

小狐苏薏，好不容易划完了菜单，抬头瞄了一眼。恰好察觉到一道金色虚影在苏玕身后缓缓消散。

跋扈汉子一时语塞，说到底，虽然确实是他的看法，但他也不过是棋子罢了。了解的东西十分有限。

“哈哈哈，苏兄果然学问深厚。”

从二楼雅间缓缓走下一人，青色儒袍，脸上棱角分明，挂着微笑，眼神温婉。

众人的目光不禁被他吸引过去，这下顿时惊呼，纷纷更加兴奋起来。

“王先生！”

李世煜心下了然，想来此人正是半月后要与苏玕论道的王肃吧。此人虽然相貌更像一位武夫，但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谈吐，却与苏玕别无二样。

苏玕微微一笑，作揖行了一个平辈礼。外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王肃乃是自己的同门师弟，学问丝毫不差于自己。只是教书水平不太行，脾气不好，所以名气比自己是略有不如。

王肃回了一礼，看着那个跳梁小丑，脸色玩味地开口：“阁下还不走，是想继续出丑？”

跋扈汉子听闻，自己半天也想不出反驳之词，还不如趁这个机会赶紧溜。他也挺郁闷，本来他也是个普通的读书人。第一次听说这个理论的时候，他也感觉像是妖言惑众，但是他想不出破绽。后来经过有心人的有意无意的蛊惑，便成了它的忠实信仰者。

谁知今日想好好挫挫那群自己根本看不惯的读书人的锐气，恰好碰上了苏玕这等大佬。倒也不是苏玕所言就无懈可击、辩无可辩，而是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学问，肚子没点墨水，所以想反驳也无从下口。

见跋扈汉子走了，掌柜赶快亲自跑过来接待苏玕。

“苏先生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啊！先生一番话，真是让小人受益匪浅，胜读十年书啊！”

苏玕无奈一笑：“周掌柜，客套话就免了吧。今日吾来此就单纯是想来一口这全城闻名的酱鸭。吾好清静，麻烦安排楼上雅间吧。”

“得嘞。”

依然是周掌柜亲自带领苏玕在一众书生的目光下，向楼上走去。王肃见状，负手回自己房间而去。

苏玕到了房间，吩咐不要打扰，然后趁不注意，悄悄溜进了王肃的房间里。

其实他本来就是来这里和王肃会面吃饭闲聊的。两人表面上看似相争，并且存在利益冲突。但其实私交很好，半月后的论道也不是坊间传言那样是针锋相对，要争个谁是儒道第一第二。其实他们的本意是通过论道，传播二人的学问，教导书生要从不同的方面辩证的看待问题而已。谁知消息一出，越传越离谱，现在几乎成了谁输了谁就得卷铺盖走人，离开东霖国。让他们二人都很无奈，不过这样也算了噱头，吸引了很多人前来观看。

两人上楼之后，一层书生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两人半月后会怎样唇枪舌剑，把对方辩个落花流水。只不过大多都是站在苏玕这边，觉得他会赢，足以看出谁的人气更高了。

李世煜还在思考苏玕所言，他的反应不快，也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他愿意去深入地思考问题。更像是一个武夫，但是对学问有着天然的崇敬。就如同先前跋扈汉子说的，他就觉得有些道理，但是又有哪里不对。所以一直在想，后来苏玕出现，反驳了他的观点之后，李世煜觉得这位苏先生说的更对，可以反驳那个跋扈汉子的观点。但是他总觉得也许苏先生所言也不完备，也有可以反驳的地方，但是他还是想不出来，所以就一直想，想到有些出神。

对于李世煜而言，失去了人格，其实很痛苦的。情绪很难波动，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每次遇到事情本该出现的冲劲和态度总是像憋起来了一样，想要释放却什么也没有。所以他很迫切的想找回自己的人格。

……

东霖国某条小巷书塾

一位儒衫中年书生展开着一幅画卷，上面是东霖馆的场景。

他不顾形象地直接抓起油腻的鸡腿就啃，眼镜注视着一位白衣少年。

“我装的可儒雅了，那些小子可不得崇拜死我。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弟子翻了个白眼。

“还朱启明，朱邋遢还差不多”

朱启明双目瞠圆，恶狠狠道：“说什么呢小兔崽子，看我不揍死你！”

弟子嘿嘿一笑，做了个鬼脸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