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寝室里,雒琪瑶和兰清欢看着一直坐在床上发愣的容恕,两人窃窃私语了片刻后,兰清欢才朝容恕喊道:“哎,你和百里先生刚才到底去哪了,怎么一回来你就成这样了?百里先生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他该不会……”
兰清欢故意拉长了语调,容恕急着打断兰清欢后面的话,“想什么呢,我……我就和兮禾公子出去吹了吹风。”
“我也没想什么呀,你这么激动干嘛?心虚啊?”兰清欢不怀好意一笑,就容恕那点小心思她还看不明白啊。
百里兮禾虽是她们的先生,可年纪跟她们差不多,这书院的女学子不也天天看着那人犯花痴嘛。而且容恕和那人相处的也蛮好的,百里兮禾对容恕也是特别照顾,每次琴法课,容恕可都是百里兮禾的重点关注对象。
以此看来,这俩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你书背完了吗?还有闲工夫关心我的事?”容恕一看兰清欢那副欠揍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再想什么了。
本来她觉得陵先生那个人已经够八卦的了,可近来她才发现兰清欢才是八卦中的八卦之王。陵先生虽然很喜欢讲别人家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可人家也都是就事论事,哪像兰清欢一样总是热衷于一些捕风捉影的事。
兰清欢听到容恕这话,剜了她一眼,跟一旁的雒琪瑶搭上了话:“琪瑶,明天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我们书院?我今天好像听到有人说什么‘神童’之类的,你听没听到这事?”
“嗯,我知道,言家公子明日来书院。”
“言……普?”
雒琪瑶点头,“就是他,有什么问题吗?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来了,不要忘了后天还有陵先生的考试,快回去看你书吧。”
“哦……”兰清欢扬长而去。
次日清早,即墨书院院门大开,众多教书先生皆侯在门口等待一人的出现。
辰初一刻,书院正对着的街道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夫赶着马车来到书院门口时,轻轻为车内坐着的人掀起了帘子。
从马车里走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面容清瘦,五官端正,给人十分安静的感觉。同少年一起从马车里走下来的是位妇人,约莫五十多岁,看衣着打扮也是非富即贵。
妇人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少年身子一缩,好似在闪躲,妇人微微一笑,低声对少年说:“普儿乖,娘亲带你去坐船游湖好不好?”
少年咧嘴笑着,目光却一直盯着地面,声音不高:“好。”
“普儿拉着娘亲,好不好?”妇人伸手,少年微愣后拽过妇人的手,朝着书院走去。
即墨书院里有一处天然湖,此刻的湖两边围满了莘莘学子。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呀,怎么感觉整个书院的学子都来了呢,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宣布吗?”有学子不懂为何他们的先生都让他们一大早就来这里等着,具体是要干什么,他们的先生也没细说。
问这问题的大都是今年才来书院的新学子,而那些往年就已经来书院的学子自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他们要等的人是谁。
“寂之,萧先生今天还来吗?”跟雒寂之同窗的一学子问身侧的雒寂之,雒寂之摇了摇头,“已经来了。”
“来了?我怎么没看见。”刚和雒寂之说话的学子伸长脖子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萧先生的身影。
雒寂之:“要让你看见了,那还能叫萧先生嘛。”
学子自然听得懂雒寂之这话的意思,萧先生性子孤傲,估计这会儿已经藏在众多学子之间了。
这时,紧挨着雒寂之的一位新学子就听不懂他们刚才说这几句话的意思了,学子上前朝着雒寂之和他身侧的学子作揖道,“在下是今年才来书院的,对书院之事知之甚少,敢问二位同窗,方才二位口中的萧先生可是上甲院院主萧百策萧先生?”
雒寂之:“不错。”
学子满意一笑,又问道:“我早以前就听闻萧先生能言善辩,口才了得,是天下少有的诡辩奇才。只是来书院这几月还未能见上萧先生一面,刚才听二位所言,莫不是萧先生今日也在此?”
“你这么想见他?”雒寂之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书院里竟然有学子想要主动见萧先生的,不禁有些讶异。
学子点头应道:“萧先生的诡辩之术堪称‘天下第十术’,在下对诡辩之术颇有兴趣,所以……”
“明白明白。”雒寂之知晓学子是何用意,正要同学子再说道两句时,便瞧见他们等的那人已经到了,只能暂不言语。
妇人和少年从远处走来,众学子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齐聚在两人身上。
站在湖边的兰清欢看到那少年走近时,下意识的低了低头。明明知道那人根本认不出她来,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回避着他。
少年和妇人相继坐到了湖边停靠的一只小船里,船夫荡起双桨,小船慢慢的向湖中央划去。
船上的少年一手伸向湖面,拨弄着湖水,清凉的感觉涌到掌中,最后漫入心间。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心安,让他觉得一切都还有希望。
船只绕着湖面划了半圈后,少年拿出了挂在腰间的短笛,他轻轻合上双目,将短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而起,声声入耳,立于湖边的先生、学子皆被这笛声吸引而入了迷,这笛音仿佛能勾起每个人记忆深处那份珍藏的美好。
听着笛音,兰清欢好似又回到了初见言普的那天。
“小朋友,你在这里等谁呀?”
那日言山尼姑庵前,她见他一个人坐在尼姑庵门口,身边也没跟其他人,那时的言普不过四五岁的模样。
她问了他好几次,可他却是连看她一眼都不肯,更别指望他能够跟她说话了。
“你……”她见他袖口上沾了泥点,想要帮他弄掉时,他却慌忙躲过,眼神中看不出恐慌,可她却感觉得出他是因为怕她,所以才躲开的。
整整半个时辰,她陪他坐在尼姑庵门口,他不说话,她也不说。
他好像很喜欢转圈。这是半个时辰内她观察出来的,平常人只要转几圈就会晕头转向,可这个孩子却好像根本不会转晕一样。
除了转圈,他好像还对路过的那些孩子手里拿的风车感兴趣,每次看到有小孩手里拿着风车时,他总会跑过去跟别人“抢”。
那些小孩的爹娘总会以为这个孩子是故意捣乱的,有的大人只是冷冷瞥上他一眼,有的还会忍不住骂上几句。
这孩子却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倒像是那些大人骂的不是他一样。
尼姑庵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小男孩不再转圈,只是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从尼姑庵里走出来的是位四十左右的妇人,妇人面色枯黄,双目红肿,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口,目光却定在小男孩的身上。
眼神迷离,神情涣散,脸上还残留着道道泪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妇人才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小男孩,可小男孩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疯狂的想要挣脱妇人的怀抱,嘴里还不断发出呜呜哇哇的尖叫声。
妇人死活不愿意松开,小男孩又是跺脚又是尖叫,妇人最后终于受不了了,放开那孩子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了起来。
路过的百姓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有人上前安慰,有人低头私语几句,有人冷漠离去。
后来妇人带着小男孩离开了尼姑庵,下了山。她去问了尼姑庵的庵主才了解了大体情况,原是那妇人与她那夫君签了和离书,欲要来此削发为尼。
二人和离只因两人的孩子是个“痴呆儿”,只因那孩子五岁还不能言语,连吃饭都得有人喂,如厕也得有人陪。
两人都以为孩子是哑巴,可大夫说并非如此,孩子不哑,只是开不了口而已。
开不了口还叫不哑?
面对夫妻二人的质疑,大夫只能摇头不语,这个病,他也没法治。
兰清欢回想起当年之事,心里还是一阵酸楚,此时笛音已落下,船只朝她站的方向驶来,船上的那少年站于船头,
“你跟他认识?”容恕注意到了兰清欢的异样,刚才她就看到兰清欢有些不对劲了,现在兰清欢的眼眶里已含满泪水。
雒琪瑶的插话问道:“言家公子从不与旁人接触的,看你这……这伤情的模样,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可是听说这位言公子不大好相处,有点异类——”
兰清欢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摇了摇头笑着说:“很好相处的,他不是异类,他只是一个来自星星的孩子罢了。”
来自星星的孩子。
容恕以前就听过这个表述,原来那少年竟是来自星星的孩子。她再要看那少年时,却见湖中似有人影闪过,紧接着就是船只侧翻,船上的三人落入湖中。
“快救人!”湖边有人高呼着。
容恕推开挡在她前面的两人,看到湖中扑腾的人时,闭气跳进了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