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念这番被整治得够呛,周身清减不少,不知是耽于忧思或是别的,两颊也微陷下去,神采大不如前。
可她杨念从不是个认命的,若是任命,早该死在十几年前的雪夜里罢。这回她倒是知道行事低调,乘了顶青篷小轿赶早往净业寺,想着能请一柱头香,显得心更诚些。
玉指纤纤,并合成十,杨念的心没表面看起来那般泰然,听着寺内法器作响,倒分外乱了。
与太子之事,明明木已成舟,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进展,她私下里暗寻郎中瞧过,更是胆大包天,熬了几剂促孕的方子调理身子,可惜收效甚微。
晏子毅那头原本是从小攒下的情分,如今到这步田地,竟也渐渐淡了。晏子毅虽说身份特殊,难有甚大作为,可毕竟是血脉贵重的。放在从前,这种左右逢源受人偏爱的好事,杨念向来是占尽的,放眼现下,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杨念此时小腹内隐痛起来,倏然教她想起了那个人,光是想起梁淑甯那张脸,腹中疼痛更甚。是了,若不是凭空里出现一个梁淑甯,她杨念又何尝会落到现下的窘境?
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又当如何,梁淑甯认祖归宗,摇身一变成了真郡主,她一个养女如何与之抗衡?
更莫要说,她搭上了周双白这样一位大佛,杨念此时愈想愈是忿恨,却又束手无策。
“姑娘倒不如求支签文看看?”出声的是立在一旁候着的小沙弥,鼻旁缀一颗黑痣,压低了的一双吊梢眼,平白添了几分邪佞。
杨念从心思里将自己摘出来,瞧了在旁的小沙弥一眼,悻悻点了点头。
净业寺的签文因其灵验,在这京中倒很闻名,往往是来晚了便求不到了,既然今日来得这般早,试上一试也不算白跑这一趟。
青竹制的签筒漆成玄色又细描了金边,杨念阖眼沉心默念着心经,金丝竹签轻轻晃动起来,只见一枚签由那签筒里抛出,在晨日的曦光中勾出一道弧来,便静静落到了杨念脚边。
由身旁的婢女跪下去拾起,再交由身旁的小沙弥去解。半晌,见那小沙弥从签解谱里头取出一张金蜡封的签纸来。
双手奉给杨念身旁的小婢女,再由她转递予杨念一双玉手之上。
那小沙弥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滑过其上,心下想的却是,瞧这样一副势头倒比那真郡主更会自矜自贵。
这净业寺的签解与别处大不同,无签语签文,只有一副意象小绘,至于个中涵义,全凭个人领会。
杨念将那纸笺展开,那是雪中傲然一株白梅,枝头引得一只麻雀驻脚其上,竟也沾染几分雅韵。
雪中白梅,杨念在心头默念了几遍,此时传来寒鸦啼叫引得她浑身一震,白雪白梅,不正是——双白。
杨念不由得想起梁淑甯那位有能耐的兄长来,她着实不以为那梁淑甯有何过人之处,能担得起这般的金娇玉贵,纵是从长公主的肚子里爬出的又如何,只要秦相罪名一日不平反,她便洗不脱罪臣之女的身份。
说开了,梁淑甯得以行至今日,不过是有周双白为她撑腰,自小到大一路护她周全。青梅竹马,相识于微时,或是周双白落魄之际,略施援手,便能承了这样天大的庇佑。
不消说那周双白未来必定位极人臣,只是出于女子的虚荣心作祟,谁又不想让如此青松翠柏般的人偏对自己青眼有加呢?
思及此,杨念不由得银牙紧扣,凭什么非得是梁淑甯?她已经拥有太多东西了,不是么?
此刻的杨念已经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可接近周双白的机会屈指可数,而下月安宁郡主的芳辰宴,便是最好的一次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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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还是到了,梁淑甯向来对这些虚礼怵得厉害,光是项上戴的珠翠钗钏便是要将她压垮了去,更不要说不知怎么的,近些时日,身上倒是愈发丰腴起来。芳辰宴的礼服是前几月便备好的,显然制衣的匠人并没有替这位正在“长身体”的郡主殿下考虑得更周全些。
所幸,周双白不知是以长辈或是什么其他身份,无需梁淑甯费心,已是一手包揽了这宴上的大小事。旁观的明眼人,瞧着这全然不见外的兄妹情谊,心里大都有数。
就这么一天捱下来,梁淑甯只觉得某处绷得要喘不过气来,回到寝殿内,头一桩便是教认秋过来,将胸前的系带松解一番。
“认秋,将哥哥送的那个锦盒递予我瞧瞧?”梁淑甯伏趴在美人靠上,懒懒地出声道。
认秋正给她轻揉着玉肩,此时也顿了手,打趣道,“郡主哪里来的哥哥?”最后二字语气拖得老长,配上一脸故作疑惑的表情,显得更加暧昧不清起来。
梁淑甯把头撇过一边去,哼道,“扔了罢了,留着倒平白教你们取笑。”
认秋笑着直求饶,正欲起身的功夫,润夏恰巧从殿外进来,脚步很急。
认秋看不过眼,轻拧着眉头训这小丫头,“怎地这样冒失,上次便同你说,现下不是在原先后宅了。”
润夏手撑在腰上直喘气,“不、不是,是我方才瞧见,杨念姑娘约了周大人到后花园中见面去了。”好不容易把气捋顺了,一股脑儿地说出这么一句来。